温暖的石头

□ 孙培用

这是一块有温度的石头。

在故乡老屋西侧的小溪旁，有一块洗衣石，母亲用这块石头洗了20年衣服。

这是一块很古老的石头，四四方方，长时间的揉搓、捶打，已令其微凹，表面光滑细腻、干净整洁。母亲就在这块洗衣石上，洗着爷爷奶奶的土布衣服，洗着爸爸的汗衫，还有哥哥和我的小衣裳。被单、枕巾、门帘，一件件具有乡村朴素品质的衣物，在那根木质棒槌的加持下，在洗衣石上不知洗去了多少岁月的灰尘。

小时候我贪玩，每天都要和村里的小伙伴疯跑。母亲唤我的声音伴着炊烟响起，我才一身土一身汗地走回家，母亲从没有责怪过我。而是帮我脱下脏衣服，饭后到溪边的洗衣石上捶打洗净。即使洗得次数多了，衣服已发白掉色，但我们的衣服上、被褥上没有汗味，没有污渍，干净、整洁，总有淡淡的阳光味道。上了小学，母亲总是让我穿上干净的衣服去学校。下田回来得晚，母亲在夏日里不顾蚊虫叮咬，借着月光去溪边洗衣，母亲偶尔抬起手臂擦擦额角的汗。从开春小溪化冰到入冬冻结，母亲和小溪里流动的水似乎有了约定。溪水缓慢流动，鱼儿俏皮地游弋，水面映照天空的蓝天白云。在母亲的汗水和坚韧里，我慢慢长大，学会了自己洗衣服，学会了节俭，勤劳。

再后来我外出工作，不能每天都守在母亲身边了。看见异乡的小溪，我的心便飞回故乡，我便想起母亲。看见有小溪从村口流过，我便要伫立片刻，仿佛在凝视中，要看清这是故乡还是他乡。

母亲不会用洗衣机，新买的洗衣机立在墙角，即使我们一直督促母亲用洗衣机洗衣，可母亲习惯了，总觉得洗衣机的滚筒没有洗衣石上手洗的彻底、干净。

母亲生病卧床的一段时间，她的衣服都是用洗衣机洗。母亲感叹，看来时代的变化谁也挡不住，自己真的老了。穿上我们给她洗过的衣服，母亲说养儿防老，小的时候我给你们洗衣服，这回我老了，轮到你们给我洗衣服了。

母亲不在了。多年以后，我再一次来到老屋西侧小溪旁，只能久久地凝视。洗衣石已没人再用了，母亲的声音、单调而疏落的棒槌声，依然在耳边回响，那样的清晰，又是那样的遥远。

洗衣石静卧溪边，溪水静静流淌，仿佛是母亲多皱的脸，仿佛是母亲望见儿归的笑纹……

（作者单位：辽宁省盘锦市城管执法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