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抗战老照片探秘

□ 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

□ 本报记者 台建林

□ 本报见习记者 张运恒

这是一张抗战老照片。

焦土残垣中，6名八路军指战员或立或坐，面容虽然模糊，但仍能感受到他们眉宇间的坚毅和英气。

照片里有块硕大的“夕陽台陣地構築記念”牌子。

“夕阳台”阵地在哪儿？

照片拍摄于哪次战斗？

6名八路军指战员是谁？

多本正式出版书籍中，这张老照片都以不同的解读出现。

2020年4月，张谷林开始探寻这张老照片背后的故事，“夕阳台”阵地的面纱，被一层层拨开。

寻找“夕阳台”

73岁的张谷林，是八路军研究会太行分会会员，著有《论中华魂与根文化》《天路开基人》等书。

太行分会中，大多是八路军129师将士后人，也有当地抗战烈士后代。

“寻找‘夕阳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张谷林说。

张谷林和几个会员查阅各种军史书籍，均未找到“夕阳台”相关的战斗、战场和阵地。

在安徽大蜀山山顶，他们找到一座与“夕阳台”有着类似尖状顶部的“大蜀山陣地构築纪念塔”，落款“昭和拾五年”（1940年），是侵华日军修建的工事。

八路军指战员在被摧毁的日寇“夕阳台”阵地前合影。 张谷林 供图

回到“夕阳台”老照片，张谷林认为阵地上墙体的厚度、射击孔的设置，仍能看出精心构筑的痕迹。大家确定“阵地是日军所立”。

照片拍摄于哪次战斗？

太行分会会员们群策群力，从不同版本的出版物中找到了这张照片。

——《李达画传》（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备注“收复日军占领的陵川、晋城、和顺等4座县城”；

——《八路军图片》（解放军出版社出版）备注“辽县战役后”；

这几座县城，都是八路军129师在1945年春夏季攻势中解放的，搜索范围进一步缩小。但照片拍摄地在几个县城似乎都有可能。

2021年3月，太行分会会员赵国庆提供了一本《天下之脊》图文集（中央文献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这本书收录刘邓大军从组建八路军129师到解放战争决胜重大战役的光辉历程。书中就有这张“夕阳台”老照片，图片说明为“辽县战役后前左1李达、2滕代远等”。

《天下之脊》编辑出版委员会委员之一高帆，正是129师的战地摄影记者。

“这是关键突破口！”大家一致认定，这张照片就是1945年4月解放山西辽县（今左权县）县城，高帆跟随一线部队拍摄的战场照片。

拍摄地点是县城哪里？

张谷林向太行分会中的左权县先烈后代张先荷、董天祥、张宏伟等同志请教探讨。

张宏伟连磕巴儿都没打，说：“这地方就是北火神庙，日军管这个阵地叫‘夕阳台’。我舅舅与60多位共产党员、乡亲们曾被关押在庙旁的监狱里，有幸被隐蔽战线救了出来。”

张先荷说，北火神庙在城正北方，地理位置是个土丘。因为离县城近，日本人修了炮台，可以俯瞰全城。

照片上的6名八路军指战员姓甚名谁？

综合各方信息，目前能够确认5名，从左至右前4名依次是：李达（太行军区司令员）、郝汀（八路军前方总部参谋，晋冀鲁豫司令部参谋处副处长）、滕代远（八路军前方总部参谋长）、何正文（太行六分区副司令员），第5名待考，第6名是申伯纯（八路军129师情报处处长，兼八路军驻豫北办事处主任及太行军区情报站负责人）。

“夕阳台”被炸塌

拍摄于1945年的“夕阳台”照片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

1939年7月到1945年4月，辽县县城被日军侵占。日军残暴，令人发指。作家赵树理在《辽县城又复活了》一文中，描述了日军暴行。

因为害怕被八路军袭击，日军建立了一条条绞索般的封锁线，紧紧勒住了百姓的脖子。“他们在城周围四五里的山头上、城门上、城角上、城里关外各高地、当街上，处处修建碉堡和地道”，对当地民众进行严密的控制和残酷的镇压。县城晚上禁止点灯，谁要点了一下火，就算“通匪”；老百姓吃不上盐，谁要悄悄买一点海盐，查着了也叫“通匪”。

日军特务头子清水利一杀人如麻。他以“通匪”等罪名，亲自指挥杀过六百多人。“活剥过人皮，摘过人心”；把一个活人“一条腿绑到树上，一条腿绑到骡子身上”，用骡子把人撕成两块，叫“立劈”；“把许多人埋到地里，脑袋露在上边”，叫“栽葱”；“用铁丝从左耳穿进去右耳穿出来挂在梁上”等等，更是平常事。

今日祝融祠，就建在早已被摧毁的昔日日寇“夕阳台”阵地上。 张文军 摄

“直到收复县城之后的一礼拜内，一般老乡们走过这个杀人场，还是不敢正眼看看清水利一住的房子”，赵树理在文章中记载。

辽县位于山西省东部，太行山主脉西侧，地处晋、冀、豫三省交界，素有“晋疆锁钥、山西屏障”之称。1937年11月，八路军129师先遣队进驻辽县西河头村，开辟晋冀豫抗日根据地。1939年7月，日军占领辽县县城。日军“扫荡”战术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民反“扫荡”斗争，就是敌后战场展开的主要对抗形式。

1942年5月，日军调集重兵大“扫荡”，同时秘密派出两个精锐连队，乔装深入太行腹地，发现八路军总部所在地后，调集重兵包围。1942年5月25日，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在麻田十字岭突围战斗中壮烈牺牲，年仅37岁。1942年9月，为纪念在此殉国的左权，辽县易名为左权县。

1945年4月，八路军部署收复左权县城战斗。23日，朱德独立团在左权、辽西两县独立营及地方民兵的配合与支援下，将左权县城及文峰塔、五里堠、红都等敌据点分别围困。当天午夜，我军以山炮猛烈轰击县城。

同时，八路军隐蔽战线通过左权县上其至村“开明士绅”、村长刘存仁，与上其至炮台伪警备队长赵积义等建立秘密关系，教育、争取和瓦解敌伪人员，在伪军中发展共产党员。1945年4月25日，刘存仁将组织起义计划秘密转达赵积义，促成伪军发动起义。6名驻守日本兵被打死5名，1名逃回县城。

七里店、盘城岭炮台的伪军也纷纷起义。

左权县城的鬼子更加惊慌，缴了县城伪军枪械。午夜时分，鬼子出城突袭围城部队，与我军民激战至26日7时，敌死伤六七十人，败退回城，后弃城而逃。

左权县城解放。

赵树理记载，“结果没等八路来，鬼子自己用炸药又把这六七年来的大工程炸塌了”。

太行军区司令员李达等指战员，就是在此战后日军“夕阳台”阵地合的影。

“祝融祠”新景

自古至今，左权流行民歌。曲调简短，易学易唱，当地百姓人人都会哼、有词就能唱。

80年前，八路军打下日军号称华北第一大炮台的红都炮台，百姓在左权民歌小调基础上，重新填词改编一首《红都炮台》，“红都呀炮台修理牢，四围围墙两丈多高。六月二十三，天明四点半，红都呀炮台完了蛋……”几天内唱遍了整个县域。

左权县退休老干部张基祥说，1945年，八路军攻打左权县城，就有当地艺人以吟唱表演作为掩护，出入敌军炮楼，摸清了炮楼里日伪军分布情况，并用歌声瓦解伪军士气。

80年后，2025年春夏之交，站在新修建的“祝融祠”眺望，左权美景，尽收眼底。

“祝融祠”修建于当年北火神庙旧址上。北火神庙，曾经被侵略者构筑为阵地，称之“夕阳台”。

这一天，“祝融祠”前广场上，飘来一阵阵歌声，是我们熟悉的左权民歌，是“开花调”版《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亲爱的人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