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警官

陈承 王军

多年以后，端详自己这一身警服，彭警官总是会想起那个上树抓猫的下午。

那时候的溧阳小城还没有现在这么大，走南闯北的人们带着他们的新发现来到小城，许多新事物尚未站稳脚跟，人们提到它们时还会指指点点。那时候的彭警官还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彭，小彭也挤在这股新事物的大潮中，挤下火车，挤下公交，挤过喧哗的街市，挤过汹涌的人潮，终于在糖炒栗子铺旁的小巷子里，找到了派出所的大门。

小彭警官个子瘦高，长跑速度惊人，会微积分方程，能看懂不太复杂的英文。步入岗位之前，他信心满满，但是真正参加工作后才发现，还有很多是他不那么擅长的，比如接处警。

“我的生活故事始终内嵌在那些我由之获得自我身份共同体的故事之中。”他想起一句名言，这给了他一丝慰藉，但是这仍然无助于现状：一个神色焦急的妇女，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一棵歪斜的老树，还有一只蜷缩的灰色小猫。同行的辅警老王找来一个竹梯，浅灰的竹梯上满是黑色的斑点，踩起来吱呀作响，小彭警官咬咬牙，架好梯子，决定上树试试。他感觉自己像是卡尔维诺笔下的男爵，从地面来到树上，从一种生活迈向另一种生活。粗壮的树干上是潮湿滑腻的青苔，像是宣告着雨季的到来，天色阴沉，视线不佳，而小猫正缩在枝头，不知所措。小彭警官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接近小猫，他伸手揪住小猫后脖颈，护在胸口，随后小心踩上摇摇晃晃的竹梯，一点点向下移动，每下一步，竹梯便要发出脆弱的悲鸣。

他只觉心跳得厉害。

他慢慢下行，果然在离地不远处，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响，他感到一脚踏空，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他大脑一片空白，只隐隐感到胸闷，天空乌云密布，梅雨天的空气潮湿沉闷，一如一张无形的大手重重压了下去，而背后则是一片虚空。

但并不只有一片虚空，片刻后他便感觉到有一双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托住了自己。小彭警官才发现，周边群众不知何时便围在了树下，梯子断裂时，正是他们伸出手，在空中托住了自己。

他慢慢起身，此刻他身边已经围满了人，大家焦急地问他身体状况，附近的居民拿来水和毛巾，一片嘈杂间，他忽然感觉心底升腾起一种不曾有过的情感，和他们在一起，又有什么困难是无法克服的呢？有他们的支持，又有什么样的工作是做不成呢？

多年以后，面对自己这一身警服，彭警官总是会想起那个上树抓猫的下午，想起一双双托住自己的大手。

“猫警官！”如今大家总是这样叫他。

（作者单位：江苏省溧阳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