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再贵与他的“村BA”

胡杰

农妇倒车时一慌乱，农用三轮儿脱离路基，直接滑向坡下。农妇急忙跳车逃生，车却一路向下，直到卡在了树林中。农妇无力把车弄上来，只好向派出所求助。王再贵和两位同事闻讯赶到，奋力将车从灌木丛中弄出来，并且半推半抬，弄到山坡上。农用车失而复得，眼前的三个小伙子却累得大口喘气，警服都让泥土、汗水弄得脏兮兮的。农妇很感动，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就知道眼泪哗哗地流。

时年27岁的王再贵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台江县公安局台盘派出所的一名辅警，型男一枚。他的肌肉与他的人生，都和篮球息息相关。

王再贵是台盘乡棉花村人。因为父亲在台盘村的林业站上班，他打小其实是在台盘村长大。9岁时，一只篮球突然从天而降，狠狠砸中了他的脑袋。王再贵哇哇大哭，等抹干眼泪，却自此关注起篮球来。

篮球在台盘村可是有着悠久的历史。村上的第一代篮球运动员，甚至可以追溯到20世纪30年代。据说，篮球最早是被人传到了水陆码头、黔东南当时的州府镇远县。有在镇远做事的台盘村人，把篮球带回了村寨里。每年农历六月六，水稻抽穗之际，便是苗族的吃新节。吃新节这天在台盘村开哨的篮球比赛，可是苗族人口占98%、有“天下苗族第一县”之称的台江县村寨间的一桩盛事。篮球联赛正值盛夏酷暑，比赛从下午5点左右开始，一直会进行到凌晨三四点。视参加球队数量，比赛会进行七八天至半个月不等。最火的时候，有两百多支球队参赛，十里八乡赶来的观众也会通宵为自己的球队呐喊助威。为了参加这一年一度的吃新节篮球联赛，台盘村现任村主任岑江龙就曾经4次从广东辞职回来，打完球，再回去重新找工作。

王再贵迷上篮球后，父亲给他买了第一只篮球；他在外打工的堂哥给他买了一套与易建联在NBA雄鹿队同款的9号小球衣。从此，王再贵无论在哪儿参加比赛，都身披9号战袍。因为篮球打得好，初三考高中，他得以进了黔东南最有名的凯里一中。作为校队主力，他代表黔东南州，参加了贵州省高中生联赛。大一时，他参军入伍，成了一名侦察兵。此间，身高只有一米七三的他，还代表旅里参加过集团军的篮球赛。

退伍后，王再贵继续完成了学业，然后考进台江县公安局当辅警。这位武装越野赛拿过全旅第三名的侦察兵，被分配到了“有些危险”的禁毒大队。这时候，除了自己打球，王再贵高中时就尝试过的现场解说，便有了充分发挥的空间。和专业的篮球解说不一样，王再贵是普通话、台江方言加苗语，以搞笑和烘托气氛为能事。如此一来，他就成了吃新节篮球联赛的一道风景。若是哪天他嗓子哑了不能解说，有的球迷看上一会儿，就会失望地转身离去：“唉，王再贵没在！”

王再贵在线，热闹就升级。有球员跑得飞快，他给人家起名“法拉利”；身体壮的，他叫人“熊大”。有个球员身手了得，弹跳力出色，连摘几个篮板。王再贵不仅拿着话筒装模作样地追着看人家的腿，还当场宣称，人家的腿上装有弹簧，并送人家一个“UFO”的外号。这位球员偏又长得帅，他就煽情地告诉现场女球迷们，哪个女孩子要是成了“UFO”的女朋友，他是可以跳起来给她摘星星、摘月亮的噢！

有个小个子球打得特别好，人丛中钻来钻去，泥鳅一样防不住。王再贵不称他为泥鳅，而封他为“奥索”。奥索在苗语中是指小辣椒。贵州人吃饭，离不开蘸料。王再贵声称，用这位“奥索”做成的辣椒面，恐怕会辣得人不敢拿来当蘸料的。

节日里，苗族同胞有斗鸡、斗牛和斗狗的传统习俗。比赛助威时，他们会一起发出“呜……”的声音。王再贵把它引进了篮球赛里，他一说“一、二、三”，现场成千上万观众就会一起发出“呜”声来，直接让球场的气氛达到沸点。

2022年夏天，台江的吃新节篮球联赛被人发到网上，瞬间火遍全网。“村BA”，就此成为台江的一个新名片和新民俗。全国各地的球迷、游客都往台盘村涌。这下，村上的小吃店、小旅店，半个月就能挣出平常一两年的收入来。“村BA”一火，王再贵也成了网红。他的抖音直播开上一小时，就会有两万多粉丝跟着看。

当然，也有人对他有意见。台盘村有位球员打组织后卫，此人皮肤黝黑，又矮又壮，场上横冲直撞，势不可挡。王再贵送他个外号叫“野猪”，组织后卫觉得难听，找他交涉。王再贵脸一板：“难道‘野猪’还不够霸气吗？”民间有“一猪、二熊、三老虎”之称，果然，这位外号“野猪”的球员广受球迷的喜爱，网上竟收获了几百万的粉丝。

王再贵解说篮球，可没敢耽搁本职工作。在禁毒大队工作时，他凌晨3点多结束解说，怕回家睡觉会睡过，干脆就开车回县局，在车里睡到天亮。今年初，落实退伍军人安置政策，局里给他转了事业工勤岗位，调他到台盘派出所工作。“村BA”开赛，县上的融媒体中心专门跟公安局商量，借调王再贵当了“气氛组”的组长，专事“村BA”解说。组长是他，组员又有谁呢？原来，他的组员就是那些成千上万跟他一起喊“呜”的球迷们。

尽管场上解说时穿着便装，但王再贵却始终把警服穿在心里。不光要拿着话筒提醒观众骑摩托不能饮酒，散场时不要拥挤，还成为执勤民警与村民沟通的一座桥梁。看“村BA”不需花钱，却需要刷身份证。有些没带身份证的台盘村民，就会和省里抽调来执勤的学警发生争执。王再贵一来，三言两语，这种粗喉大嗓的吵嚷就能轻易化解。谁让村民与民警都没拿他当外人呢！

（作者单位：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