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号
□ 吕露
对很多人而言，把犯罪分子关进监狱，就是故事的结尾；可对我来说，工作才刚刚开始。
也有很多人说，逮捕一名罪犯，需要勇气和胆量。可我知道，改造一名罪犯，更需要坚持和希望。
今年2月1日，大年初一，我收拾好行囊开始第86批封闭执勤。翻看交接台账，一件事引起了我的关注。
服刑人员曾某，女，19岁，刚调入我所在的监区，刑期只剩不到两个月，却从未与家人联系过。
翻阅她的个人档案：初中辍学，未成年怀孕，在工厂宿舍生下孩子后害怕别人发现，直接将孩子和胎盘一起从三楼丢弃，造成这名刚出生的女婴当场死亡。
无知且残忍。这是我看到档案后对她最直观的印象。我想应该找她谈谈。
见到她第一眼，发现她比档案中的照片看起来更瘦弱更苍白。厚厚的囚服外套整个罩住了她，她一直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寒冷的冬夜，她居然穿着一双凉鞋。我让她先回去更换。她愣了一下，抬起头又快速低了回去。我又提了一次，她却突然哭了起来，说自己那么坏，受再多苦都是应该的，连父母都不要她，为什么警官还要管她。
断断续续的哽咽中，我听到了她那些藏在案卷之外的人生。
她5岁就被送到现在的养父母家，过得很不好。出事后，养父母直接断了联系。她知道自己犯了法，入监后认真改造，可过年了，大家都在打亲情电话，她却找不到可以送祝福的亲人，觉得自己很失败。
我向监区领导汇报了这件事情，大家决定试着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尽管是在过年休假期间，但在多方协助下，几天后当地司法所人员真的找到了她亲生母亲的电话。
大家兴奋不已，顾不上吃饭赶紧联系。尝试了几次，电话终于通了，对方也确实是她母亲。可我刚说明来意，对方电话就被一个男人抢走，说大过年触他霉头，一个坐牢女儿的电话有什么好接的，让我们不要骚扰他。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我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偏偏这时，家人打电话过来，在那边絮絮叨叨的，说想我了，一大家子的人正在聚会，就少我一个人，问我吃饭了没有。我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饭菜，突然鼻子一酸。因为疫情，我已经3年没回家过年了。
同事站到我旁边，安抚地拍拍我的肩膀。
我们静静靠在办公桌旁，听着外面服刑人员互相送祝福、欢笑的声音。
“要不，再试试？”我和同事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说完我们相视一笑。
收拾好心情，一次、两次……最终她母亲还是接起了电话，我告诉她曾某被送监后的生活，她现在的努力和改变，还有她无依无靠的悲伤。她母亲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说一直很后悔当初把女儿送人，不管怎样，等女儿刑满后，自己一定接她回家。
后来，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曾某。告诉她，除了警官，还有亲人没有放弃她。我可能永远忘不了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是难以置信，是惊喜，是感激，是各种情感夹杂在一起后的希望。
然后，她开始号啕大哭，像是在宣泄过去的一切。
等情绪平稳下来，她对我说：警官，谢谢你，新年快乐！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都已经大年初八了，这可能是我收过最晚的新年祝福。我不知道她出去后的生活是不是会如她所期望，但至少这一刻，她的幸福和憧憬是真实的，那我的坚持和付出也有了意义。
谁说，只有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呢？
在高墙电网之中，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是暗夜里的守卫者，是莹莹的星光，用微弱却坚定的光芒，照亮着每一个迷途的灵魂。他们不会用华丽的言语表达自己的心声，却始终用最朴实的行动践行着自己的忠诚。
他们，就是监狱平凡工作中的你和我。
(作者单位：江西省女子监狱）
编辑：梁成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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