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殷传茂的两次“申请”

图为殷传茂（左三）组织合议庭及法官助理讨论案件。 大连市中级人民法院供图

□ 法治日报全媒体记者 韩宇

□ 通讯员 包英华

《人世间》这部央视开年大剧一经播出，就引发诸多关注，该剧热播的背后，反映出平凡人追寻光荣与梦想的渴望与现状。《法治日报》记者在众多默默为司法事业奉献年华和生命的法院工作者中，寻找着具有代表性的平凡人物。

让我们一起走进辽宁省大连市中级人民法院立案一庭三级高级法官殷传茂的内心世界，去探访一名员额法官平凡的人生。

开启法官梦

1990年，24岁的殷传茂怀揣吉林大学国际法专业毕业证书，来到大连市甘井子区法院大连湾法庭，开启了期待已久的法官梦。

当时基层法庭主要工作是处理田间地头的民事纠纷，家长里短、邻里琐事，法官所做的更多工作是调解说和，推动矛盾化解。殷传茂和时任大连湾法庭庭长薛岳恩经常骑着自行车，奔走在乡村小路上，风霜雨雪，春夏秋冬，一晃就是5年。

这是殷传茂不可多得的一段基层法庭工作经历，让他更加坚定追求公平正义的信念和决心。

“那时候大学生是稀罕物，我们都当宝贝一样宠着，怕他受不了苦放弃。实践证明，殷传茂不但坚持下来，而且劲头十足，每天都像上了发条一样，不知疲劳。”薛岳恩提起殷传茂，这样描述。

1995年，甘井子区法院发来调令，殷传茂被调到区法院研究室，结束了基层法庭工作生涯。

权力会带来种种利益诱惑，对殷传茂也不例外。面对当事人或明或暗的“心意”，即使生活再艰苦，殷传茂也从来没有低下过高贵的头颅。

殷传茂回忆：“有一次一位当事人希望我能网开一面，趁我去卫生间在桌上放了两条烟。我回来追出去人已不见踪影，我便主动把烟交给监察室。”

在甘井子区法院，殷传茂先后在研究室、刑一庭和监察室工作，多岗位历练，实践中摸爬滚打，让殷传茂迅速成长。不知不觉，他眼中所见，心中所想，皆是案件。

时任甘井子区法院院长于巧媛聊起殷传茂时说：“这个小伙子非常上进，他身上自带一种拒世俗谄媚千里之外的傲气，这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和作为法官人生信条所表露在外的综合气质。”

2007年，大连市中级人民法院面向基层法院遴选法官，工作表现突出、政治素质过硬的殷传茂直接被市中院选中，来到上级法院这个更大的舞台。

忠孝两难全

刚到大连市中院刑一庭工作，就有一起案件让殷传茂感触颇深。

小孙和小丽同居时因琐事发生争执，失手致小丽死亡，小丽父母强烈要求判小孙死刑立即执行，不然就死在法院门口。合议庭经反复研究，认为小孙的行为符合适用死缓的法律规定。

殷传茂并没有生硬地作出决定，而是无数次苦口婆心地做被害人父母工作，老两口终于被殷传茂的言行所感化，并对被告人处以死缓的判决意见表示认可。

谈及此案，殷传茂说：“被害人家属那种不要命的决绝，让我担忧。我当时想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被害人家属不要采取极端行为，女儿已经不在，这家人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法条冰冷，但法官有血有肉，一纸判决，文字寥寥，决定的却是几个家庭的命运。经过此案，他深深体会到，实现公平正义的个人理想，并不只是说说或想想那么简单。

2010年，因工作出色，殷传茂被任命为大连市中院刑事审判第二庭副庭长。当大多数人认为他从此要飞黄腾达时，殷传茂却把埋头苦干、夙夜为公的工作状态，整整保持了10年。

一连串案件接踵而来，件件都是疑难复杂、人人挠头的硬骨头。大连人耳熟能详的“财富广场案”“宝隆国际案”，在久久不能了结时，殷传茂都主动请缨担任主审。

面对这些刑民交叉、法律关系错综复杂、被害人众多、社会影响巨大的案件，殷传茂反而莫名感到兴奋，他认为，这是实现人生价值的最佳时机。这时的殷传茂，已进入忘我的工作状态。

2018年，殷传茂接手内蒙古自治区原副主席白向群受贿、贪污、内幕交易、泄露内幕信息案，这是中央纪委国家监委成立后正式立案办理的第一起案件。该案宣判后，白向群当庭认罪服法，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和最高人民法院对该案的审判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

忠孝两难全，在办理白向群一案的过程中，殷传茂的母亲因病过世。身在咫尺的儿子，却因工作忙碌没能在母亲临终前看上最后一眼。谈到这件事时，面部表情一直很平静的殷传茂眼中闪现出了泪花。

绝症见真心

2020年，殷传茂到大连市中院民事审判第三庭工作，正当他准备在新的领域继续探索，大干一场时，噩耗传来。

早在2018年，体检大夫就提醒殷传茂肾部有肿块，但殷传茂根本没有在意。到民三庭工作后，殷传茂隐约感觉到身体不适，最终医院诊断：肾癌。

躺在病床上，殷传茂终于可以安静地看看窗外，安心地听听人间喧嚣。

殷传茂说：“当知道诊断结果后，我唯一感觉对不起的就是我爱人和儿子，这么多年，单位就是我的家，而我的家，只是我歇脚的旅店。儿子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管过。我要是这么走了，对他们娘儿俩，实在是无以为报。”

得病后，殷传茂作出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申请辞去副庭长职务。“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再适合担任领导职务，这样可以把位置留给有能力的年轻人。我也想过辞去员额法官身份，但是我迟迟做不了决定，因为我把法官职业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殷传茂动情地说。

2021年春节刚过，在家休养了两个月的殷传茂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办公室。看到熟悉的办公桌，地上成堆的卷宗一切如昨，殷传茂流下了眼泪。

办公室才是他的归宿，法庭才是他的舞台，胸前的天平才是他的心。

领导劝说，同事开导，殷传茂都听不进去，他直接到庭长办公室，申请要求恢复工作。

看到殷传茂如此坚决，大连市中院党组决定，接受殷传茂辞去副庭长职务的申请，考虑到身体状况，将其调整到立案一庭工作。

重新坐在电脑前，殷传茂忘记了身患癌症，又搬来成捆的卷宗，重复着三十多年来一直干的事。

2022年，大连市中院召开全院表彰大会，为在法院工作30年以上的法官颁发天平勋章。

殷传茂站在主席台正中接过勋章，面带微笑，目视前方，瘦小的身躯在此刻似乎变得无比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