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可亲

□ 杨金坤

火靠着人，人煨着火，方为灯。

火为人而明，人因火而暖，所以灯火可亲。

我上小学时，每当夜幕降临，母亲就擦亮火柴点燃一盏煤油灯。如豆的灯光在老屋的空间无限延伸，抵达老屋的角角落落。因了这灯光，天不再冷，地不再寒，老屋里暖暖地，我心里暖暖地。

待我睡下，母亲将煤油灯移到纺车前，开始纺线。躺在被窝中的我，透过如豆的灯火，看母亲纺线的姿势，在斑驳的老墙上，投射出一副剪影。剪影中，母亲气定神凝，面容祥和。纺车不停地转着，母亲的右手一圈一圈地画着圆弧、左臂前后夸张地摆晃。仿佛是一位诗人，在尽情地倾吐诗情，又仿佛是一位舞蹈家，游刃有余地重复着生活的律动。

在温暖、生动、鲜活的剪影中，我睡熟了。

我上高中时，在县城住校。有一天，我下了夜自习回家，刚骑了不到一半的路，自行车就没气了。我推着自行车往家赶，但天公不作美，刮起了大风下起了雨。我边走边望路边观察，可能是刮风挂断了线路，四周黑魆魆地，没有一盏灯。离家还有十多里地，路上也没有行人，我心里既害怕又担心。继续往前走，见路边有一间小房子，屋檐下，一盏风灯在风中晃来晃去，散漫的灯光映照着条悬挂着的旧轮胎。我心中一喜，敲开了紧闭的房门。

一个满脸黢黑的中年汉子，在屋里为我补好了轮胎。我问多少钱，灯光下，中年汉子伸出右手，在我面前晃了几晃。五角？我问。五元，中年汉子大声说道。那个年代，一个馒头才一角钱，一个烧饼才两角钱，补轮胎最多也就三角，他竟然要五元，这不是趁火打劫吗！我想发怒，但看着中年汉子的一张黑脸，却没敢言语。我翻遍身上所有的衣兜，怎么也凑不齐五元钱。中年汉子看着我的窘态，哈哈大笑，说：一看就是个学生娃，刚才风没停、雨没住，和你开个玩笑，现在天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不收学生娃的钱。

中年汉子一笑，一口牙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那样洁白。

我当兵时，入伍3年第一次探家。因天降大雪，公共汽车行驶缓慢，等赶到我下车的地点时，已经深夜11点多了。下车后，我迎着刺骨的寒风，行走在一尺多厚的积雪上，沿着乡间小路向家中走去。

走进小院，一丝丝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纸模模糊糊地洒在小院的墙上、树上。看到这熟悉的灯火，我心头一热，喊一声：娘，我回来了！父亲、母亲吱扭一声打开门，那一抹暖黄色的灯火，迫不及待地扑在我身上。

现在，我已年近花甲，我更明白了一个道理，有灯火在，才有暖流的涌动；有灯火在，才有希望的萌生；有灯火在，才有情感的交织。

因了这灯火，我们不再孤单，不再寂寞，不再害怕。

（作者单位：山东省临清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