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记忆

□　魏炜

时入腊月，楼下邻居送来一副他手写的春联，我很喜欢，赶紧贴上。那对联写的是：兔飞猛进辞旧岁 龙腾虎跃迎新春。虽说语句略显俗套，但很喜庆，尤其那手写的字，带着些温润的墨香，还有温暖的气息，让我留恋。

不觉想起小时候。那时，我们村里人家贴的春联，都是请魏老师写的。魏老师是我家的老亲，按辈分来说我该叫他爷爷，但那时他才40多岁。因他在镇上的中学教书，那是有学问的人，村里人不管辈分大小，都叫他老师，我也跟着叫老师。一进腊月，魏老师家就热闹起来，乡亲们拿着红纸，进进出出，跟走马灯似的。

乡亲们会把红纸裁好，大门边的自然要宽些长些，大门上的就是方方正正的啦，堂屋边和东西厢房的要窄些，有的还想在牛圈猪舍贴一张，那就裁一张巴掌大的。魏老师研好墨，先问人家想写啥，乡亲们一般会说随便，是那意思就行，魏老师就开写，一气呵成。那字也好。对联写成，先放一边晾着，等墨迹干了，再拿回家贴起来。

那时，我十来岁，特别喜欢认字。看到人家贴出的对联，就会认真地看，小声地念。有的是“红军不怕远征难 万水千山只等闲”，横批是“革命到底”。有的是“工业学大庆 农业学大寨”，横批是“多快好省”。记得最有气魄的一副对联写的是“四海翻腾云水怒 五洲震荡风雷激”。现在想来，这些春联姑且不论算不算是对联，但跟春节的喜庆气氛相去甚远。

我娘念过初中，在村里算是比较有文化的。她毛笔字写不好，也请魏老师写春联。魏老师问她写什么时，我娘会把她想好的说出来。大门口贴的是：一年四季春常在 万紫千红花常开。门上的方联写的是：平安喜庆 风调雨顺。但她这些小巧的心思，往往被忽略掉了。没谁会特别关注春联。后来我才明白，乡亲们贴春联，只为一个喜庆，就是要让那红纸上的红红火火来扮亮生活，又有谁关心纸上写的什么字呢？

但也有例外。我家的邻居志浩叔，只因名字中带了个“浩”字，就被乡亲们起了个外号“耗子”。他家有面影壁墙，找魏老师去写春联时，特别拿了张红纸，请魏老师写个方联，要贴到影壁墙上。魏老师说：“那就写个抬头见喜吧。”志浩叔说，好。魏老师写完，志浩叔拿回去就贴上了。乡亲看了，就笑。志浩叔觉出那笑里有些不对劲，把我喊过去，问我那上面写的啥字，我念：“抬头见鹰！”志浩叔气得一把撕了方联。耗子见到鹰，那还有好吗？这个笑话，在村里传了很久。我知道的是，那之后的几年，志浩叔家再写春联，就到集上去花钱请人家写了。这件事，深深地刺痛了他。他家孩子多，日子过得清苦，可他吃糠咽菜，硬供着孩子们念书。后来我离开家乡，不知魏老师是否还写春联，也不知志浩叔家的春联又是找谁写了。或许，早已不用手写，去集上买几套就是了。

现在的春联，大多是买来的印刷品，制作精良，还不会掉墨。有的还洒着金粉镶着金边，显得很是奢华。但在我心里，总不如手写的更有烟火气，更让人觉得亲近。春联上的话语，早已回归了本真，更让人觉得祥和喜庆，充满了对新年的美好祈愿和祝福，这倒是件可以庆幸的事吧。

（作者单位：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青龙桥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