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秋月

□　范建生

立秋后月亮就慢慢变得丰满，镶嵌在青蓝色的夜空。清澄的月光，是熠熠的霜雪颜色，把乡村涂抹得柔软而丰盈、细腻而清纯。如雨的虫声，让诗情在土地里做梦。牛嚼完草，又去啃天边的月亮，半夜的月亮，成为残月。

依稀记得，那是八百里清江臂弯里的月夜。

玉盘般的月亮，在白莲花似的云朵里穿行。月光如水，皎洁万里。逶迤绵延起伏的山峦似泼墨丹青，矗立在朦胧静谧中，腰间挽一缕薄纱。晚风轻抚，竹林摇曳，树影婆娑。银辉透过枝叶的间隙，将斑斓缤纷的夜色印在窗栏上。玉带般的河水静静地流淌，抒发着乡野女子般内敛温婉的性情，水波儿闪动着点点片片的梦幻夜曲，和着如雨的虫声，撩起岸柳窃窃呓语，点缀着乡村恬静而幽美的秋夜。

鸟声如洗的早晨，月亮还没有来得及躲进云层打着盹，半隐半明如女子的玉簪挂在淡蓝的天空，透出含蓄的美，灵动而委婉，祥和而静谧。秋水被月光晕染变得有几分凉意，一抹王勃青衣的颜色。一朵云落入清亮亮的水底，轻歌曼舞，风姿万千，演绎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丽。一只豆角儿船，染一身水绿，泊在一阙婉约宋词里。

在乡亲们的眼里，月亮并不一直是美的，贫苦的日子里，月亮成为寒月，冷冷地照着大地。乡村振兴的浪潮席卷到山乡，山绿了，水清了，田园美了，家园变成了花园，白鹭飞回来了，盼月、赏月成为乡村的喜事。村姑的笑声落在月亮里，银铃般的回响。

我很喜欢“月牙儿”这个词。它埋在广袤的天穹里，像庄稼一样在生长，光而不耀。到了月亮由月牙儿长成半月，再由半月变成满月的时节，农人便踏着晨露，奔向河边那葳蕤成无边无际的庄稼地里，朝手掌心吐口唾沫，兴奋地开镰了。从抽穗扬花到谷熟弯腰，收割正在庄严地进行。秋天的欢乐从田园铺向农家，到处是一片金黄。黄灿灿的麦子，被太阳照射后，晚上又被月光罩着，孵化出丰收的歌谣。

日落家园，把正在闭目沉思的山岚惊醒，满腹的思绪化作一天晚霞。劳作的农人，以及牛羊在余晖中悠悠地行走。当他们越来越长的身影与农舍、山岭的阴影融合一体的时候，整个村庄就渐渐地隐入淡蓝色的夜幕中。夜风中的荷叶，摇落满天的星星，叮叮咚咚沉入水塘，溅起满塘碧波涟漪，醉倒几家静卧柳下。

月光勾出了山的轮廓，裁出树林的影子，送来斑鸠两三声。一缕缕月光，轻轻浅浅，淡淡融融编织出乡村夜晚的风情。每逢“月上柳梢头”，我就想起月亮的神话。在月亮里，不仅安放着梦一样的诗与远方，也安放着袅袅的乡愁。冰冷的月亮里有了嫦娥、玉兔、丹桂，给人暖暖的感觉。在繁星闪烁的夜晚，喇叭花在静静地回忆往事。夜深了，乡村熟睡了，酣然沉入一个无忧无虑的梦境。蝉也停止了鸣叫，怕惊醒枕着月光做梦的女人。

月亮圆了时候，漫天旋转的橘黄划出秋节更替的轨迹。一丛荻花如雪花，在山水中简约而含蓄，飘一缕馨香给秋宇，赠一份灵秀给秋风。月色中，有渔人划着小船捉肥美的金鲫和秋蟹。一网撒下去，打破了平静的水面，荡起阵阵涟漪，把水中的月亮搅得直晃，破碎成无数点点浪漫的星光……

喜欢乡村的夜晚，喜欢被月光浸染的感觉。推开窗，扑面而来的是带着桂花芬芳的夜风，那月光柔柔的，如故乡深情的目光。我听着蛙鸣飞渡白夜，看着玫瑰色的花，在沉静中走入浓阴的深处。富饶美丽的乡村，是月光里一首抒情的诗篇。

（作者单位：湖北省恩施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