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味道

女儿丫丫买来蛋糕，蛋糕上铺着一层乌黑的巧克力。巧克力上面，旋转着7块百褶裙一样的奶油，中间有几颗鲜艳欲滴的草莓，像几朵绽放的小红花，真好看。插着一块小牌牌，写着“爸爸我爱你”！字的右上角，一颗鲜红的心，好温馨。

丫丫妈提醒，才知道，父亲节到了。

一直喝流食，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蛋糕很软，可以吃，尽管吃的很艰难，也没有什么味觉，但心里很甜，蜜一样的甜。

放电影，脑海里开始放电影，一幕一幕。

大约5岁的时候，那是还在天津，病了，不想吃饭。爸爸当时工资很低，妈妈咬咬牙，买来几块起士林的点心。双层的，下边，咖啡色的；上层，奶白色；中心，是巧克力的螺旋形的云朵，像白花花的豆腐脑上淋着一抹很艺术的芝麻酱。真好看，真好吃啊！

后来，随父亲返回农村工作，是当年发配林冲的苦地方。7岁的我，水土不服，大病一场。妈妈问我想吃什么。

“起士林的点心。”我说。

“兴子啊！妈妈上哪儿给你弄去啊？”妈妈流泪了。

当时家里没有面，连玉米饼子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真难为妈妈了，太可恶了，太不懂事了。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隐隐的痛，还冒汗，后悔，不该给妈妈出这样的难题。

后来，上大学了，每月18块5毛的助学金，我吃最便宜的菜，省下钱，每月给妈妈寄一盒蛋糕。还记得邮局大妈那羡慕的眼神儿，那慈祥的眼神儿。她哪里懂我的蛋糕情结啊。

3年前，得了重病。治疗期间，天津的小环弟弟问想吃啥，勾起了起士林的回忆，不客气地说了。弟弟专程送过来，可是，味蕾被放疗烤坏了，吃的只是记忆，感叹“味同嚼蜡”这成语，真是到位。

记忆很神，截肢的人，没有腿了，还觉得腿疼。

是的，顽强的记忆。妈妈不在了，妈妈买的蛋糕的味道还在，妈妈的爱还在。

这种爱，是绵延的。丫丫妈的侄女昕昕，经常给我寄蛋糕；这不，丫丫又买来了蛋糕。

这种爱，是氤氲的。日前，收到小妹寄来河北邯郸的特产，驴肠，排长队买的。我回信说：“虽然我现在吃不出味道，但勾起美味的回忆，快30年了，第一次在邯郸永年县吃驴肠的情景，记忆犹新。”昨天，小弟闪送来有机蔬菜，想起小时候饿了，在菜园里偷吃的情景，当时的蔬菜就是这个样子的，虽然歪瓜裂枣，大大小小，品相不好，但“咔嚓”一口下去，弥漫着清香。不能嚼了，喝着内蒙古小妹亲自打碎的牛肉粉，还有师兄的焙子粥，嫂子的油饼粥，心里洋溢着芳香。

手头有2种版本的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一种是顾爱彬兄赠阅的7卷本，一种是贤侄给的插图版。两种版本里，都有“小玛德莱娜蛋糕”细节的描写。在网上还读过《追忆似水年华》的节选本，书名干脆就叫《普鲁斯特的小蛋糕》。

普鲁斯特的巨著《追忆似水年华》，就是靠一块小玛德莱娜蛋糕，支撑起回忆的大厦。（何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