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块月饼

■陈柏清

那年，父亲被抽调到离营区不远的地方集训，而且有半年没有回家。一天，哥哥姐姐实在想他，就瞒着母亲，天蒙蒙亮带着我们几个弟弟妹妹，去父亲出操的路边等他。那天，远远地，我们就听见刷刷的跑步声，然后是响亮的“一二三四”口号声。接着，两队军人像两道绿墙快速移动而来。父亲在路左边那一列第二个，但我们不敢喊，父亲也目不斜视地跑了过去。那天，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有点难过，因为中秋节快到了。

那段时间，母亲经常念叨：“今年中秋节，爸爸恐怕不能回家，我们要自己过了。隔壁你们张婶婶和亮子哥也是自己过。”张叔当时刚调到另一个部队工作，张婶婶因为工作还没办完调动，便带着亮子哥在家属院又住了几个月。我们当然知道，这个中秋节父亲不在家，但我们更关心的是，我们还有没有月饼吃？

以前每年中秋节，父亲都会拎月饼回来。为了逗我们开心，父亲有时候还要搞点小把戏。他会把月饼藏起来让我们找，比如房檐上挂的小筐里、书架大词典的后面……有一次，他竟然将月饼藏在了衣柜里，不小心把衣服染上了油渍，惹得母亲数落他，让他立正站好，“听候发落”。当时，看着父亲像个犯错的孩子垂头耷脑，我们都笑成一团。

父亲带回来的月饼是部队里做的，油汪汪的，包着纸都能透出油来。月饼皮又脆又酥，里面包的花生嚼起来特别香，青红玫瑰丝又甜又筋道。到了中秋节晚上，母亲会把月饼切成小块。我们吃的时候，一只手捏着月饼，一只手在嘴巴底下接着，最后把掉在手掌里的月饼渣也倒进嘴里。每次吃月饼，我们都意犹未尽，因为月饼太宝贵了，一年才吃一次。

还有一晚就过中秋节了，可还没有月饼的消息。晚饭后，母亲跟张婶婶聊天，两人谈论中秋做什么菜，可是谁也不提月饼的事儿。没有月饼的中秋节，一定是不香甜的。我们甚至没有心情在院子里和亮子哥玩耍。晚上躺在炕上睡觉，看着窗前的大月亮，真希望那轮圆月变成喷香的大月饼。

夜深了，就在母亲要关门时，突然听到院子外有人喊：“嫂子，在家吗？”我们7个小脑袋立刻挤在玻璃窗上向外看，隐约看见父亲部队的通讯员李叔叔，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母亲答应着出去，没一会儿，就提着袋子进屋了，高兴地说：“你刘伯伯让李叔叔送来了六块月饼。”刘伯伯是父亲部队的指导员。母亲把袋子放在矮柜上，我们从被窝里爬出来，挨个跳下炕，闻月饼。“真香啊！”我们欢呼雀跃，忍着口水又钻回被窝。母亲笑着说：“你们这群小馋猫！”这个中秋节，我们有月饼吃了！

中秋节的白天好漫长，因为母亲说，月饼要晚上才能吃。我们不时去看看，生怕月饼长腿跑掉了。好不容易盼到天黑，月亮还没出来，我们就嚷嚷着要吃月饼。等月饼切好后，母亲让长姐去把张婶婶和亮子哥也叫来。几分钟后，长姐没叫来张婶婶，反而带着一串葡萄回来了。母亲又亲自去邀请。不一会儿，张婶婶便带着亮子哥来了，他们还带来了煮花生和牛肉。

那个中秋夜，父亲虽然没在家，但我们家里很热闹。母亲一直给亮子哥递月饼，和张婶婶聊天。被美食催生了兴奋感的我们，在院子里一会走正步，一会冲锋。哥哥领头，小小的队伍还唱起《红星歌》：“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坐在台阶上的母亲和张婶婶还时不时给我们鼓掌。

父亲集训结束后，与母亲谈到那个中秋节。父亲说：“团结就是力量！部队是个大家庭，战友如手足兄弟，军人的妻子也一样，要亲如姐妹，这才是合格的军人家庭！”

父亲还说，按规定每家只发四块月饼，可我们收到是六块。多出来的那两块，可能是指导员看咱家里孩子多，把自己的月饼匀了两块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