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玉树的往事

■郭宗忠

抬眼看到了阳台上的“玉树林”，修剪一下新冒出来的嫩芽。这几棵玉树是前年春天栽种的，长势比预想得好。叶厚肉多，绿意盎然。去年夏天，把长得过快的枝桠剪下来，插在几个花盆里，如今，在暖暖的阳光里，它们一个劲儿地生长，在阳台的一角，已经形成了一个玉树的“小树林”。

看着这几棵玉树，我的思绪飞回到36年前。36年前的那个元旦，我被部队军务科调到机关当了一名打字员。打字室里，除了两架打字机和一台油印机之外，一棵非常漂亮的“树”在阳台上的花盆里旺盛生长。作为从农村入伍的北方人，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盆栽的玉树，粗壮的树干，膨大的树冠，在东北的冬天，也生长得如此旺盛。从此，它陪着我学会了打字，也陪着我彻夜加班，累了，抬头看看这棵郁郁葱葱的玉树，可舒缓我眼睛的疲劳，同时，也给了我精神的激励。

据说，这棵玉树是一位姓俞的打字员留下的，我没有见过他，只知道他军校毕业后报名去了青藏高原，并在那里扎根，成为了扎根边防的英雄。也许是因为这种友爱的励志，这打字室里的一棵玉树，似乎也成为一种激励。激励着打字室里的一代代打字员，传承着一种特别能战斗的气质，那是敢于接受一切艰难任务的挑战。打字需要文化，也需要仔细和专注。如果没有连贯阅读文字的能力和高度的识别力，是会在打字时出许多差错的。所以，打字室里的学习氛围既是工作的需要，也成为了打字员的一种自觉。他们在夜晚打完字之后，会读书学习。这种学习氛围，也在提高着打字员的文化素质。

打字员加班时，赶不上食堂的饭点，或者一顿两顿饭不去吃，也是免不了的。因为那些急于上报的材料，几乎是参谋干事们一边写，打字员一边打字，一点错误都出不得，一点时间都耽误不得。

这种锻炼，既是智力的又是体力的，在这样的时候，打字员会突然头晕眼花，但只要抬起头来，望着茂盛的玉树稍事休息，眼睛和身心就又会储存满力量，玉树好像成为了加油站，让打字员信心百倍地去完成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一天的工作结束，不知不觉中，曙色映亮了窗户和窗外的一排法桐树，打字油印装订工作终于完成，心中不觉充满了成就感。

后来，我不知从何处听来一个“玉树的汁液有毒”的传言。从心里对这种叶片中富含水分的植物有种抵触。一天，在我倾倒打字室里的垃圾时，把玉树连同花盆，一并抛弃到了垃圾池边上的空地上。

周末，一位老打字员回到打字室里指导我时，发现玉树不见了，十分遗憾。他说，那是很多年前，一位打字员的家人，在听说打字室里的蜡纸、油墨、涂改液等物品对人体有害，从江西来到东北的军营探亲，坐了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专门带来的一棵玉树。那棵小苗，逐渐长成了一棵“大树”，吸收了打字室里那些油墨等物品散发出来的有毒气体，为一代代打字员默默释放出氧气，让打字室里的空气保持着清新。

听到他的话，我顿生惭愧，又觉得自己十分无知。在他走后，我快步来到垃圾池边上，希望玉树还没有被捡走。可惜，这样一盆美丽又为人们净化空气的植物怎么会一直在垃圾池里等着我呢？它果然已经不在了，不知是被清理掉了，还是被喜爱它的人搬走了。我更希望是后者，至少玉树能在其他地方，给其他人带去一点清新和美好。

我为对玉树的误解而深深自责。随即联想到自己的工作，许多重要文件，如果打错了一个字，一个符号，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我只好反复告诫自己，警醒自己千万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对待生活和工作需要更加谨慎，让那棵彻底离开我的玉树成为我心中的一座警钟。

如今，我也成为了一名老兵，那曾经陪伴我的玉树是否还在某个打字室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些年我听从号令，转战在不同的地方与岗位，面对每一个岗位，每一个任务，我都拿出作为一名打字员的专注与勤奋对待，不敢掉以轻心。回忆里的那棵玉树一直在望着我，它在我的心里永远根深叶茂，让我保持一颗一生都不会停下奋斗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