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夜归人

■朱阅平

送走了冰墩墩，马上要迎来雪容融。河北张家口的崇礼将再一次进入人们的视线。

那一年，一场大雪盖下来，崇礼一片苍茫。

这样的天气，适合在家里吃火锅，而后沏一壶老茶，赏窗外雪景，下一盘闲棋。

崇礼区农业农村局云州调水管理办公室主任安艳怀，和他的工友们聚在施工现场山沟的冰雪里，围着一个火堆，烤着自带的干粮，心里畅想着火锅热汤。

“等工程结束，咱天天去吃火锅。冬天下雪咱围着火炉吃，夏天下雨咱开着空调吃，把这一年多欠下的好吃好喝全补回来。”

安艳怀和工友们啃一口烤温乎的干粮，喝一口刚刚在火堆上温热的水，方方正正的脸上露出宁静的笑。“都说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嘿嘿，这大雪天，是不是觉得老话说得格外有道理呀！”

“是呀，安主任，咱都多久没休息了。从雨季干到雪季，从夏干到冬……”

“行了吧，等你老了，干不动了，就蹲墙根儿底下晒着太阳跟后辈儿孙说冬奥会，说冬奥会的工程，那时可就有的吹乎了。”

崇礼山沟中的雪格外厚。11月的天气户外施工，需要克服的困难太多。可是为了2022年在家门口举办的冬奥会，安艳怀他们拼了。

云州水库调水工程是为了给2022年冬奥会生活用水和人工造雪提供水源保障。云州调水至滑雪场，输水工程总长度29.8公里，沿途设3座泵站和4座减压水池，工程总投资3.21亿元。下窝铺自来水厂和奥运核心区自来水厂也要接入云州调水管道连通，靠云州水库工程提供水源。

为了能够申奥成功，如此浩大的工程项目在为期一年的时间内必须实现通水。

急！急！急！

一

2015年夏天，崇礼雨水充足。穿越崇礼太子城村的大河，喝饱了雨水，鼓鼓胀胀地欢快翻腾着，时而跃起一朵浪花。奥运村还没有开始施工，从太子城村到二号泵站施工区，必须得跨过村子里的这条河。

安艳怀和同事们乘坐的汽车，在汹涌的河水边却了步、驻了脚。这水不知道有多深，浑浊得看不见河底。不过有一点很清楚，开着汽车过河，车肯定会陷在河里。车上运的工具和材料安静地躺在车厢中，安艳怀和同事们却急得满头大汗。

怎么办？难道一堆人真就在河这边傻望着河那边？

安艳怀守着河边转了几个圈儿，捡起块石头扔进河中，“扑通”一声，感觉水深不止一米。安艳怀脱掉鞋袜，迈进河边的水里试试，身子晃了一下，幸好被站在河边的同事一把拽住，才没被水冲倒。不过，这倒是给了安艳怀启发。

他招呼一声，大家从河边的汽车上背起工具、材料，脱下鞋袜，挽起裤腿，相互之间手拉手，“哗啦哗啦”，像儿时那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河。

“咱们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手拉着手过河了？小时候常常玩的游戏啊！现在‘70 后’和‘80 后’流行怀旧，没想到咱今天也怀了一把旧。”过了河，安艳怀边穿鞋袜边找着理由给大家鼓劲。

一行人在温馨的“怀旧”中到了工地，发现前一天的工程已经被大雨冲毁，工地上淤泥堆积，杂物在雨水中四处乱漂。

看着凌乱的“灾难现场”，安艳怀哭的心都有。

眼泪解决不了现实问题。安艳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候自己可不能掉链子。他撸起袖子、挽起裤腿，喊了一声“干起来”，带着大家清理污泥杂物，利落地收拾起“灾难现场”。大不了就是回到前一天被冲毁的工程，从头再来。

其实在整个施工过程中，像这种情况常常发生。往往是挖好的渠被大雨冲了，工人们只能再挖。

安艳怀把这当成工作中的磨炼。

二

崇礼地处内蒙古高原和华北平原的连接处，山地落差大，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气候。到了雨季云过雨过，下雨的时间不会很长，一般就是一两个小时，不过这雨给安艳怀和同事们正在施工的现场添点儿乱、增加点儿困难，使他们手忙脚乱，倒是足够了。

工程第五标段，从四台嘴乡水泉子村儿到窑子湾村，输水管道都是在河槽里，整个施工期全部浸泡在雨季。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安艳怀看着大家一天工作下来，跟在水里泡了一天似的，心很疼。他在施工场地来回地转，直到转出了主意。

加大开挖深度，开挖完成后再在底部铺上石块儿，架高焊接管道作业，成了水上空中作业。

安艳怀发现自己的工友个个都如同身怀绝技的杂技演员。管道焊接要克服底下的水，还要注意头顶的管道。这段得低头弯腰，那段得踮起脚跟、伸长脖子……管道焊接用到电焊机和气割作业，涉及电和易燃气体。施工场地狭小，需要细心再细心。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安艳怀他们保质保量安全零事故地完成了全部任务。

三

崇礼的山真高！崇礼的沟也真深！冬天一场雪下来，可以齐腰深，人在其中行走，完全靠“爬”。

迈开腿一步一“爬”，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让后面人踏着前面的脚印前行？”“想啥呢兄弟，童话书看多了吧，这可是崇礼山中的雪啊！”安艳怀安安静静地笑着，否定道。这位兄台一看就没见过崇礼山中“原始”的雪。

其实，能“爬”着前行就够好了。安艳怀说山中的雪坑更可怕！一场风刮过，山中的雪四下乱飞，飞得到处都是平展展白茫茫一片。就这样，雪坑做好了它的伪装。没经验的人如果一脚踩下去，整个人就会凭空消失。这不是穿越！这是遭了没顶之灾，雪的没顶之灾。

当年，从县城出发到现在的太子城核心区，车停在云顶滑雪场。人们步行到山顶，再到长城岭山顶蓄水池。每天上山、下山、下山、上山，来回检查输水线路、阀门。

每年雪季供水前，工作人员要检查全部阀门井，保证运行期间不出问题，要确保每一个阀门正常运行。云顶滑雪场上游，最高位置设了13个排气装置，确保排出管道在供水过程中产生的气体。每一个阀门井，工作人员都要下去亲自检查。井深3米到8米不等，上上下下几十次。有人因为视线不好，被阀门划伤了好几次。而且，井下长期封闭缺氧，可能会产生有害气体。新手刚下去时头晕，再后来，就懂得打开井盖后等一会儿再下去。

回首这一路走来，安艳怀感触良多。

从2015年11月至2021年，云州调水工程，已经为云顶、万龙、太舞、长城岭等滑雪场共计完成调水600多万立方米。作为2022年北京冬奥会保障工程项目，云州调水工程几年来运行稳定，有效地保障了几个雪场的造雪用水需要。

冬奥会开幕那天，看着电视直播，安艳怀静静地笑了。

记得当年大家“五加二、白加黑”地忙，都要忙疯了。同事小王媳妇生孩子，小王被准了一星期的假，下山陪媳妇生产。山上的一群人看着小王蹦跳着下山的背影，羡慕极了。可是，原本拥有一周假期的小王，第四天就归队了。因为他放心不下新进来的阀门，怕编号不对……

崇礼又下大雪了。一个个奥运健儿的身影，从山顶飞舞着滑下来。

丰年好大雪！踏着厚厚的白雪，安艳怀和他的同事从山上检查线路阀门归来了，顶着一头一身的雪花。他们，常常是冰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