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注火一般的热情

■彦克

贺绿汀同志是在1944年的初秋，正式来到我们联政宣传队工作的。他名义上是“音乐指导”，实际上乐队的排练、演出，包括联欢晚会上的伴舞，他也都以“普通一兵”的身份参加。

宣传队到部队演出时，一天行军上百里，大家要背着自己的行李，乐队同志还要背着乐器。每次，贺绿汀都自己背着小提琴，和大家一样跋山涉水、起早贪黑。演出中，他除了参加合奏和伴奏之外，有时还为战士们独奏小提琴曲。他用小提琴模仿京剧《二进宫》的唱腔，表现生、旦、净角色，受到战士们的欢迎。

我们有时一天要演两场，加上拆台、装台，是比较忙的。贺绿汀总是主动参加各种工作。记得我们宣传队在部队演出大型秧歌剧《惯匪周子山》时，由于演员人数不够，乐队同志不得不参加后两场的群众演出。乐队最后只剩下打鼓一人、敲锣一人和为台上演员“起调”“奏过门”的小提琴手一人。这个小提琴手就是贺绿汀。对此，他幽默风趣地说：“现在咱们乐队，变成了单弦编制了。”

除了演出之外，贺绿汀还常常熬夜伏在油灯下，为丰富宣传队的演出节目而创作。宣传队要为党的“七大”演出，他特意编写了混声合唱《东方红》。正式演出时，他边弹风琴伴奏，边用手势指挥，赢得“七大”代表热烈欢迎。贺绿汀以前写的《游击队歌》等，早已蜚声军内外。在宣传队，他又写了《骑兵歌》《八路军的铁骑兵》《自卫军歌》《选种歌》《学文化》《官兵团结一条心》《换工铲地》《前进，人民解放军》《回民的武装》等歌曲。他还依据宣传队乐队的实有编制，运用娴熟的作曲技巧，将蒙古族民歌《森吉德玛》创作成了一首器乐曲。之后，他又把《沁源围困战》中的两段音乐，编配成为独立的器乐曲，题名为《山中新生》和《胜利进行曲》，在音乐会上单独演奏。

贺绿汀贡献更大的，是在新舞剧方面。上世纪40年代初，延安开展了新秧歌运动。部队文艺工作者在运动中迈开了坚实步伐，深入工农兵生活，继承和发扬民族文化与部队文艺的传统，创作和演出了许多反映部队生活的歌舞剧。贺绿汀一到宣传队就满腔热忱地投入了这一运动。在宣传队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共创作了4部歌舞剧的音乐：《烧炭英雄张德胜》《徐海水锄奸》《打松沟》和《军民互助》。除了《打松沟》一剧遗失之外，其余三部剧宣传队一直在演，而且是从东北一直演到了祖国的南端海南岛，成为四野文工团的保留剧目。

在歌舞剧音乐创作中，贺绿汀特别注重塑造剧中人物形象，从音乐方面予以性格的刻画和栩栩如生地描绘。他注重将民族风格和部队生活紧密结合，使音乐体现革命军队的工农本色和战斗的豪迈气概。因而，他创作的歌舞剧中许多唱段，都是在演出之后就为连队战士所喜爱而传唱开了，如《烧炭英雄张德胜》中的《烧炭歌》和《半夜磨斧子》。“众人都睡了觉，我偷偷地爬起来，点着个曲灯儿，走出窑洞来，快快把那斧子磨，明天上山好砍柴。”这段表现班长张德胜刻苦劳动事迹的唱词，贺绿汀没有用庞杂的曲式，而是极其简练地用了一首四个乐句的单乐段。由于旋律动听，加上卡农式的支声部衬托，这段唱词虽然在剧中唱了11遍，也不使人感到单调，相反使人愈听愈觉得深情。

贺绿汀之所以能在音乐创作中取得如此丰硕的成果，和他经常深入部队生活、注重对民族民间遗产的学习，以及不断探求表现技巧分不开。1943年，贺绿汀曾一个人穿过层层封锁，用5个多月时间到了延安。刚到延安不久，他就先去了359旅农垦部队。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想“了解创造奇迹的战士”，想“看一看会打仗也会生产的部队生活”。

部队战士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有些战士甚至是民间歌手，这给我们部队文艺工作者学习民族民间文艺以极有利的条件。贺绿汀在下部队演出期间，从不放过搜集民歌的机会。在户县，我们一同去收集眉户音乐，还收集了山西民歌；在教导旅，我们一同收集过河南坠子音乐和河北民歌及梆子音乐。贺绿汀是湖南人，但他在很短时间内就记录和手抄了一大本北方民歌，并且熟悉了北方地区的音乐，使我们惊奇不已。在排练时，他向演员和乐队反复强调学习戏曲音乐的重要。他说，要扎根在自己的国土，才能表现自己的民族。

1946年3月，贺绿汀奉周恩来同志的指示，负责组织中央管弦乐团，要离开宣传队了。临行前的一个晚上，他和大家坐在炕上亲切地交谈了很久。最后，他又在油印本《和声学》上，按照每人的不同情况，一一留言签字。

热爱人民军队，对部队有着深厚的感情，对战士有着深刻的了解，对部队文艺工作的开展和部队音乐工作的培养，倾注了火一般的热情和海一般的学识，这就是贺绿汀同志在联政宣传队工作将近两年中给人留下的深刻印象。

（整理自彦克回忆文章，有删减，原文刊于《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史料选编·抗日战争时期》）

作者简介：彦克，著名作曲家，1924年出生，山西孝义人。1938年在抗战剧团任团员，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延安联政宣传队创作员，第四野战军保卫部宣传队队长，原总政治部文工团创作员、创作室副主任等。创作有电影音乐《四渡赤水》，歌曲《库尔班大叔您去哪儿》等，曾参加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音乐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