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门第常开英雄花

■杜善国

历史因精神而生动，家庭因精神而荣光。

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壮阔征程中，无数视死如归的革命烈士、顽强奋斗的英雄人物、忘我奉献的先进模范，用鲜血和汗水写就慷慨壮丽的史诗。他们的精神宛如一颗颗星、一盏盏灯、一簇簇火，光耀天空，烛照大地，启迪后人续写红色华章。

一

“黄卷青灯，茹苦食淡，冬一絮衣，夏一布衫”是李大钊清贫一生的真实写照。他的收入大多用于党组织的活动经费和资助青年学生。

“我们‘革命后代’的身份，不是光环是责任。”李大钊的长子李葆华为新中国水利水电事业作出卓越贡献，家中陈设却极其简朴：老旧的三合板家具，人造革蒙皮的椅子，沙发坐下就是一个坑。2000年，中央有关部门要为他改善住房条件，他说：“我住惯了，年纪也大了，不用调了。”

李葆华的儿子李宏塔，在祖父牺牲22年后出生，听着祖父的故事长大，当过军人、做过工人，后来一步步走上领导干部岗位。一个习惯伴随其整个职业生涯：除了极少数因为重要公务赶时间，坚持骑自行车上下班。54岁那年，他将自行车换成了电动车。一家人16年“蜗居”在冬冷夏热的两居室里，几平方米的过道既是客厅又是餐厅。

如此简朴淡泊的李宏塔，面对群众却尤其热心。每年单位组织“送温暖”“献爱心”，他捐赠的数额都排在最前面。村民房子漏雨、福利院老人被子太薄、低保户过年的饺子没着落、前来求助的下岗工人没带伞，这些事他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想尽办法帮忙解决。他说：“给老百姓多办实事、好事最合我意。”

2021年6月29日，“高光”打在李宏塔身上：这位72岁的老人站在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获颁“七一勋章”。那一刻，他更加怀念未曾谋面却始终铭记在心的祖父。半个月之后，他专程前往河北省乐亭县，将勋章捐赠给李大钊纪念馆。这是一种感恩，也是一种告慰。

一根红线连着三代人。艰苦朴素、公而忘私，共产党人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跨越山海，依旧昂扬。无论是儿女，还是孙辈，都秉承了李大钊的优良作风，做到了他生前所说：“吾人自有其光明磊落之人格，自有真实简朴之生活，当珍之、惜之、宝之、贵之，断不可轻轻掷去，为家族戚友作牺牲，为浮华俗利作奴隶。”

二

有一种信念，叫作报答党和人民的似海恩情。

电闪雷鸣，狂风肆虐。在漆黑的暴风雨之夜，一位年轻的奶妈背着男孩，一步三滑地奔跑在泥泞小道上，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追捕。

奶妈背上的这个男孩，就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农民运动主要领导人之一彭湃之子彭士禄。他小小年纪就接连遭受不幸，成为国民党悬赏搜捕的“通缉犯”：3岁时母亲蔡素屏英勇就义，4岁时父亲彭湃高唱《国际歌》慷慨赴死，8岁和11岁两次被国民党当局抓进监狱受尽拷打折磨。当地百姓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保护烈士留下的这棵根苗，20多位“阿妈”呵护他的童年。深藏的感恩之心渐渐燃烧成奋发的火种。

1940年，彭士禄被送往革命圣地延安。结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他感觉自己人生的天空一下子就亮了。26岁时，已有6年党龄的他，以优异成绩考取选派留学苏联的名额。此时，世界第一艘核潜艇——美国“鹦鹉螺”号强大的威慑力，引起我国领导人的高度关注。陈赓大将在苏联访问期间，把彭士禄召到中国驻苏联大使馆：“中央已决定选一批留学生改行学原子能核动力专业，你愿意改行吗？”彭士禄脱口而出：“我当然愿意，只要祖国需要。”

彭士禄转行从事核事业，开始在核技术“无人区”艰难探索。“只要祖国需要，我愿意贡献一切”成为他一生的行为准则。

彭士禄心怀国之大者，一生殚精竭虑做了两件事：作为中国首任核潜艇总设计师，研发设计“深海利器”核潜艇，兑现了“一万年也要搞出来”的誓言；作为总指挥，建起中国第一座大型商用核电站，结束“中国大陆无核电”的历史。而他从选择这项事业起就隐姓埋名，与鲜花掌声无缘，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只能在史料中供人品读。

“我没有辜负那些冒死保护我而从不求索取的百姓，没辜负培养教育我的党……没辜负父亲的英名。”生在英雄家，长在红旗下。一辈子“深潜”的彭士禄，在人们眼中似竹石，千磨万击仍坚劲向上；又如幽兰，虽不争艳却久而自芳。

三

“人生应该如蜡烛一样，从顶燃到底，一直都是光明的。”很多先辈的一生，就像一支永不熄灭的红烛，燃尽自己，光照千秋。

打头阵、拔钉子、打要塞……21岁的黄继光，一次次展示敢打必胜的血性铁骨。1952年10月，他在上甘岭战役中以身堵枪眼，用生命为战友开辟前进道路。距此6个月前，他曾利用战斗间隙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其中有这样一段话：“请母亲不要忧愁……幸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现在为了祖国和人民的需要……不立功不下战场！”

得知儿子牺牲的消息，母亲邓芳芝悲痛欲绝，在自家院子里种下一棵梨树，想儿子时，就在树下念叨几句。之后，她又把最小的儿子黄继恕送上朝鲜战场，并嘱咐道：“你三哥没做完的事情，你替他去完成。”

“不能给哥哥丢脸，要为哥哥增光彩。”黄继恕在战场上总是像哥哥一样尽力完成好每一项任务，第一年就荣立三等功，第三年提了干。一次帮助朝鲜群众清理鱼塘时，由于在寒冷的冰水里浸泡时间太长，冻坏左肾。1958年，黄继恕在归国前，特意来到哥哥牺牲的高地祭奠，并带回夹杂着弹片的泥土。

邓芳芝用颤抖的手接过小儿子带回的这捧土，小心翼翼培在梨树根下。想到为国捐躯的儿子，老人情难自已，对在场的家人说：“从今天起，咱们黄家要立个家规，不管男女，只要到了年龄，就必须参军，保家卫国。”

1989年10月，黄继恕的儿子黄拥军报名参军。父亲反复叮嘱儿子：“到了部队，要以你三爸（黄继光）为榜样，做一名真正的革命军人。”黄拥军把这句话刻在心里，工作认真，训练刻苦，连年被武警北京总队某支队评为“优秀士兵”。退役后，黄拥军在外闯荡近10年，最终选择在黄继光纪念馆当一名普通讲解员。20年来，他每天早晨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细心擦拭黄继光塑像。他常对人说：“三爸参军一年多就牺牲了，没有留下子女。我作为他的侄儿，有责任把他的精神传承下去。”

花开无声，花落有实。在梨树下长大的黄家子孙，如今已有16人参军入伍。他们的故乡中江县城内，建起了继光大道、继光水库、继光桥、继光实验小学……英雄的基因根植城市血脉，英雄的生命盛开鲜花。

四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书写惊天动地篇章的是英雄，在平凡岗位发出不平凡人生光焰的也是英雄。

2020年2月20日下午，贵州省湄潭县人民医院急诊科护士、“排雷英雄战士”杜富国的妹妹杜富佳接到通知，她递交的请战书已被批准，当天前往贵阳接受培训，次日启程奔赴武汉。顾不上向家人道别，这个26岁的女孩连忙赶回住处，拖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奔向抗击疫情最前线。

“雷场是哥哥的战场，抗疫前线就是我的战场。”杜富佳希望能像哥哥一样，不管遇到什么危难，都要冲在前面。战斗在抗疫一线，她剪掉留了10年的长发，发药、输液、量体温、测血压、查病房……

在湄潭家礼医院重症监护室，杜富国的大弟弟杜富民忙个不停：密切观察患者病情，研究治疗方案，及时完善病程记录……他争分夺秒与死神搏斗，尽最大可能挽救每一个生命。“跟大哥执行排雷任务一样，治病救人就是我的天职。”杜富民说，自己每天都处在生死攸关的十字路口，只要患者有一线希望，就会尽百倍努力去救治。

杜富国的小弟弟杜富强，常年奔走在巡逻路上。雪域高原冬天气候寒冷，徒步巡逻时背着数十斤重的装备，穿丛林、攀峭壁、蹚激流，他从不退缩。他在自己的笔记本里这样写道：“大哥就是我的标杆，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得拼命往前冲。不管能在部队待多久，任何时候都要发扬好大哥‘让我来’的精神，守好脚下的每一寸国土。”

“排雷英雄战士”的弟弟妹妹身处不同坐标，却坚守同一个信念——以哥哥为榜样，守好自己的阵地。

一位哲学家说过，为国献身的英雄，是将生命价值发挥到顶点的人。光荣门第绽放的英雄花，是赤诚的忠骨热血、炽烈的家国情怀、忘我的砥砺奋斗。这样的生命价值高于天、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