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衣

■刘昱岑

第一次见到古文正老人，正值隆冬，老人身上披着一件迷彩棉衣。谈到朝鲜，老人提得最多的是顾娃子。

老人是志愿军第九兵团里的一名班长。他说，九兵团入朝时间实在太紧，战士们穿着单薄的衣裤，脚踏着胶底鞋，就进入了朝鲜铺满积雪的崇山峻岭里。

顾娃子个头不高，是班里最小的新兵。当时班里就一件厚棉衣，古文正硬拽着给他换上，一边给他卸原有的解放军领章帽徽，一边严肃地说：“朝鲜很冷的，你个南方娃子受不了！我老家山东的，比你能扛冻！”但顾娃子执意要班长答应让战友们轮流穿，他才肯穿上。

“顾娃子年龄小、体质弱，我让他休息会儿，跟着后面的队伍走，他不答应。”老人动情地说，“我们从来不惧死亡，也不怕牺牲，就像顾娃子说的，‘我不能没见到敌人就后退，那不像个兵’！”

顾娃子是在下碣隅里附近的一次战斗中牺牲的。

第一声炮响让死寂的山谷立刻颤动起来，随后便是嘹亮的铜号声。古文正从雪地里爬起来，顾不上嘴上一道道裂开的血口子，嘶哑地喊着，冲啊，然后带着自己班里的战士从山上滑下去，向敌军阵地冲锋。

“只记得冷风从嗓子眼灌进去，肚子硬邦邦的，好像五脏六腑全冻结在了一起。”老人说。

战斗一直持续到拂晓，部队才撤出战斗。清点人员时，古文正才发现顾娃子不在队伍里，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雪地里爬起来时，将顾娃子也拉扯了起来。

“第一反应是他牺牲在了炮火里，可回到阵地才发现，他倒在了离战壕5米的位置，端着枪，眼睛瞪着前方，一身的雪，一动不动，积雪上是他拖着腿向前爬的痕迹。据说，他把棉衣给了受伤的战友。”老人说完，起身脱下棉衣，小心翼翼地叠好，喃喃说道，“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