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徐明皎

　　近日，关于“小黄车”(ofo共享单车)的一起诉讼引起了很多人关注。两清华学子接力起诉，要求法院确认“小黄车”App协议中的争议解决条款无效，均遭法院驳回。

　　据了解，互联网平台协议排除诉讼，或者约定争议均由平台所在地法院专属管辖的情况并不罕见。在学者看来，在互联网时代，对与消费者有重大利害关系的内容，商家应采取更为合理的方式向消费者解释说明。还有一些学者建议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律中增加“黑名单”与“灰名单”条款，为平台条款的公平性判断提供标尺。

　　“小黄车”平台协议排除诉讼

　　据媒体报道，两清华学子接力起诉，均与“小黄车”《用户服务协议》中的争议解决条款有关。根据该条款，任何与协议相关的争议均应提交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应在北京进行。而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受理并处理案件的最低费用不少于6000元。

　　两位清华学生用户先后向法院提出申请，请法院确认该仲裁协议无效，后均遭驳回。两次起诉都引起了“小黄车”用户的支持与热议。

　　不过，在哈尔滨师范大学讲师朴成姬看来，“法院的裁定没有问题”。她解释说，无论从合同法还是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来看，该争议解决条款都构不成无效情形。

　　合同法第四十条规定，“提供格式条款一方免除其责任、加重对方责任、排除对方主要权利的，该条款无效。”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也有类似规定。

　　“仅就争议解决方式进行约定，并未明显限制消费者权利，也未减免经营者责任。”朴成姬介绍说，消费者有包含安全权、知情权、自主选择权等9大权利，其中的自主选择权是指选择商品或者服务的权利，不包括争议解决方式。形式上看，用户和“小黄车”承担相同的仲裁成本，“在法律未有明确规定前，法院很难认定该条款无效。”她向记者解释说。

　　“问题在于，格式条款应明确说明提示。” 朴成姬表示，在面对面的交易中，对有可能影响消费者利益的条款，经营者尽到提示说明义务较为容易。“比如向消费者解释清楚，该条款将来会如何影响消费者。”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二十六条第一款要求，与消费者有重大利害关系的格式条款内容，经营者应当以显著方式提请消费者注意，并按照消费者的要求予以说明。但在网络交易中经营者应如何提示说明，目前并没有明确规定。

　　在代理该案的北京市中银律师事务所律师阮万锦看来，“小黄车”并未尽到提示义务。在“小黄车”注册界面，勾选后不经阅读即可直接进入。

　　网签平台协议“同意但不阅读”

　　“你注册App时阅读协议内容吗?”“不，直接略过。”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位市民，得出基本一致的答案。

　　在北京四中院的这份民事裁定书中，法院认为，原告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自愿选择通过手机App注册成为ofo共享单车用户，现有证据不能认定原告对签订《用户服务协议》中的仲裁协议存在不真实意思表示。该仲裁协议“因具有明确的意思表示、仲裁事项和选定的仲裁机构”，依法应认定为有效。

　　对外经贸大学法学院教授宁红丽注意到，平台协议内容通常篇幅很长，与一般人的阅读习惯并不相符，平台提醒用户注意的方式也很单一。有的平台协议过多使用黑体标识重点内容，“显著提醒”的过度使用导致了“显著信息不显著”的问题。据记者统计，“小黄车”2019年5月31日更新的用户服务协议全文约1.3万字，其中以粗体标识的有近3000字。

　　宁红丽还发现，即使对平台科加更重的披露义务，在网络交易环境下也很难期待用户仔细阅读交易条款。“同意但不阅读”构成了平台协议的“合意”假象。

　　除了排除诉讼，平台格式条款也常常约定管辖法院。一份由安徽建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讲师胡安琪调查的“网络平台格式管辖条款的实证样本”显示，包括京东、国美、新浪等在内的17家国内主要的网络服务提供者，有3家平台协议排除诉讼，其余均约定管辖法院为被告住所地、规则签订地或者公司所在地，一些争议由此产生。

　　建议设立黑灰名单制度

　　朴成姬呼吁消费者提高维权意识，签订协议时多关注条款内容。在她看来，这也是“尽社会责任”的体现。她解释说，当消费者都去关注消费环境的时候，经营者自然会有压力提升服务质量。她还希望经营者能采取更多办法，提醒消费者在签订协议时深思熟虑。

　　目前仲裁法规定的仲裁协议无效共包括3种情形。阮万锦建议立法机关在将来仲裁法的修改中增加一项无效事由，即执行该条款则会不合理、不公正。“这条款也是一些立法发达国家的既有立法。”阮万锦说。在他看来，这可以规制一些形式上有效，实质上通过设置不合理门槛妨碍救济的协议内容。

　　宁红丽建议对格式条款内容进行实质干预，参照两个标准判断平台格式条款是否公平：一是平台格式条款不得违反诚实信用原则;二是将法律的任意性规定作为格式条款的实质审查标准。在她看来，在消费者保护领域，契约自由应受限制。

　　她还建议，未来应在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中拟定“黑名单”条款与“灰名单”条款。格式条款“黑名单”是确定无效的格式条款，包括约定合同所产生的所有争议均由网络平台所在地法院专属管辖，或者排除格式条款相对人就格式条款争议提起诉讼的权利。格式条款“灰名单”是推定无效的格式条款，包括“约定条款制定方享有单方修改权，而并未授予相对人在条款被修改时的解除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