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号
图为在哈尔滨市松北区老年公寓房间中,崔道植在进行痕迹检验实验(六月十日摄)。 新华社记者 王松 摄
□ 法制网记者 崔东凯 张冲
“我老朋友家的孩子在华为上班,昨天回老家哈尔滨办婚礼,看到一对新人我真是高兴。”85岁高龄的崔道植老人在向记者叙述这样一段简单的事情时揉着双眼,几度哽咽。“我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出生时我都没在家,他们的婚礼更是草草了事,现在想想,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做到。”带着对家庭的愧疚,崔老紧握着老伴儿的手,这位患有严重阿尔摩兹海默症的老妇人如今已经不认识她爱了一辈子的丈夫了。
崔老是全国著名的痕迹检验专家,被誉为黑龙江公安战线的“瑰宝”、中国“刑警之魂”,曾在甘肃白银案、张君特大系列抢劫杀人案、白宝山袭军袭警案中作出重要贡献。64年从警岁月,崔道植一路走来初心不改,用共产党人持之以恒的坚韧信念书写了一位中国刑警的传奇。
突破1997年“中国刑侦一号案”的关键
1996年3月至12月,北京、河北连续发生多起袭击武警、驻军哨兵,抢劫武器弹药、持枪抢劫杀人案,犯罪嫌疑人采用暗中埋伏、暴力偷袭的作案手法,打死、打伤军警人员7名。
1997年7、8月间,新疆又接连发生3起持枪抢劫巨额现金案。
连续发生的案件震惊全国,公安部将此案列为1997年“中国刑侦一号案”,以新疆为主战场全力展开侦破,国际刑警组织也将此案列为当年国际第三号刑侦重案。
1997年8月的一个下午,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老人火急火燎地飞赴乌鲁木齐,此人正是公安部刑侦局从黑龙江紧急调派到新疆的枪弹痕迹鉴定专家崔道植。
崔道植回忆说,当时的公安部刑侦局局长张新枫对他说:“案件侦破重点定为以弹定枪,按枪找人。老崔,你好好研究一下,这几起凶案,是否同一支枪打的?”
作为中国首席弹痕专家,崔道植的独门秘笈就是辨别纤如发丝的弹痕,经过平时对各类子弹数以万计的鉴别,崔道植已炼得“火眼金睛”。
“没有能够留下同样指纹的两只手,也没有可能留下同样弹痕的两支枪。大量的弹头在受到撞击后严重变形,要从这样的弹头上提取到完整的膛线痕迹,已经不可能。”崔道植告诉记者,此时更重要的是对子弹的感觉,这是在弹雨中多年磨炼与积累而来的。
崔道植与同事经过4天连续工作,最终得出3点结论:新疆3起案件的弹头、弹壳均为同一支“八一式”步枪发射的；新疆和北京案发现场弹壳为同一支“八一式”步枪发射的；根据作案者熟悉两地的情况分析,歹徒很可能是在北京犯罪后被送往新疆服刑的人员。
一周后案件告破,犯罪嫌疑人白宝山的情况与崔道植的判断完全吻合。
除白宝山袭军袭警案,张君特大系列抢劫杀人案、甘肃白银案、沈阳运钞车大劫案、郑州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等轰动全国的大案要案成功侦破的背后,都有崔道植的重要贡献。
1934年出生的崔道植从警生涯达64年,累计鉴定痕迹物证7000多件无一差错,具体鉴定结果大多成为侦破疑难案件的点睛之笔。
1992年崔道植荣获国务院颁发的国家有突出贡献的科技专家证书,并享受政府特殊津贴。1999年自黑龙江省公安厅退休以来,崔老退而不休,始终工作在刑侦一线,每年公安部五局、黑龙江省公安厅都要十几次、二十几次抽调崔老参与疑难案件侦破工作,1999年崔老被公安部聘为首批特邀刑侦专家,2006年荣获全国公安科技突出贡献奖。
老三传承了崔老的“金刚钻”
崔道植对待工作的勤勉作风,也让自己的家庭拥有了一种特殊的淳厚之风。崔道植对自己要求严格,同样对3个儿子都有着严格要求。3个儿子都先后加入公安队伍,老三崔英滨更是子承父业,在哈尔滨市公安局从事痕迹检验工作。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崔英滨的言语中透着朴素和耿直。
他说,当年自己并不想从部队转业,是被父亲劝回家的,回来后也不想从事刑事技术工作,也是被父亲的执念改变的。
“在我们兄弟3个人里,我认为大哥是最适合继承父亲的工作的,他的性格好,为人更沉稳,但是两个哥哥都干了刑警,所以我当时不甘心。”崔英滨说,在很多年轻人眼里,没有当上刑警,没有直接面对罪犯,就不是真正的警察。搞刑事技术实在太枯燥,实验室坐上五六个小时是很平常的事情,没有几个年轻人能够坐得住。
到刑侦支队报到前一天,父亲跟老三谈了一夜,谈到痕迹检验的工作的重要性,说起老大和老二都干了一线的刑警,希望老三能够把他的职业传承下去。崔英滨很受感动,也很理解父亲。
崔英滨清楚地记得,自己报到前背着父亲,通过大哥给分管侦查的副支队长打电话,表达了到一线当刑警的心愿。但老三没料到的是,崔老也背着他打电话找了分管刑事技术的副支队长,说自家老三很适合干刑事技术,也一定能干好。
记者从黑龙江省公安厅了解到,今年48岁的崔英滨先后荣立个人三等功两次,二等功一次,获得市局嘉奖7次。曾被授予“哈尔滨市公安局优秀民警”“十佳专业技术能手”“严打整治先进个人”,4次被评为“哈尔滨市公安局优秀共产党员”、连续3年被评为“哈尔滨市公安局优秀科所队长”、2012年被评为哈尔滨市第三十四届劳动模范、2015年获得“哈尔滨市民喜爱的好警察”提名奖,2016年荣获全国优秀人民警察荣誉称号、2017年哈尔滨市公安局党建创四星提名奖。
为了工作他把最爱的人丢了两次
谈起这些年父亲在他心中形象与变化时,记者面前的崔英滨瞬间红了眼睛,他用手掌撑着下颚抑制自己的情绪,颤抖很久没有说出话来。
父亲与年轻时不同,像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爱哭了,岁月沧桑让他更多流露出一个普通人的性情。崔英滨说,我们兄弟小的时候很少见到父亲,他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不在家,对家庭照顾的很少,洗洗刷刷、缝缝补补等家庭重任全落在母亲的肩上。常年要么出差在外,要么扎进实验室不出来。母亲一度对父亲不顾家的做法抱怨很深,私下不止一次说起过要离婚。
崔英滨说,母亲说的是气话,因为她爱父亲、心疼父亲,她经常对我们说父亲是忙工作,是帮着抓坏人,是个真正的英雄。
记得那时候每当父亲出差回来,都会在母亲下班前把整个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给全家人做一顿饭,也许跟他搞技术有关系,他做的菜好吃,而且谁都模仿不出来。
2011年的一天,崔道植接到公安部的任务,到外省参与一起重大刑事案件侦破。老伴儿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相送,看着崔老上了机场大巴。
崔英滨哽咽着说:“那次我爸应该是刚过了安检门,就分别给我们哥仨打电话,说你妈走丢了,你们赶快去接一下。”
随后,崔老的爱人被确诊为阿尔摩兹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崔英滨说,从那时起我妈就经常会把新买的衣服用剪刀剪碎,把新买的菜当垃圾扔了,逐渐地忘记家里所有人。医生叮嘱:她的身边,不能离开人了。
崔道植的几个儿子讲,此后的崔老对于公安部的协助邀请仍然是随叫随到,又经历了几年“我行我素”的日子。直到2017年的一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样从黑龙江省公安厅的实验室出来,回家给老伴儿做午饭的时候发现人不在家。“我们当天发动所有的亲戚外出帮忙寻找,向交通广播电台求助,直到当天晚上一个出租车司机打来电话,说陪母亲在路边坐着呢,听到这个好消息时,家人们几乎都要瘫坐在地上。”崔英滨回忆母亲第二次走失的过程,泣不成声,童年陪伴最多的母亲在3个儿子心中的位置不言自明。
当时83岁的崔道植也突然间意识到,尽管自己不服老,但老伴儿真的老了。2017年夏天,崔道植陪着老伴儿搬迁至养老院,同时也搬去了自己的鉴定设备,接受了公安部传来的痕迹鉴定样本和检材,鉴定完毕后再通过网络传至公安部。
患病的老伴儿已经不认识自己的亲人,却依然记得丈夫的职业并把自己带入角色,她时常会在养老院食堂用完餐后拒绝返回宿舍,她会逢人就说:“我要回家,我的家在省公安厅,我是干枪弹检验的……”
编辑：赵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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