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媒体人致美国总统特朗普先生的公开信

美国总统特朗普先生：

我是一位普通的中国媒体人。近读您在推特上发布的致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先生的公开信，我产生了一些非常强烈的个人感受，其中震惊是主要的，甚至多过愤怒和质疑，着实不吐不快。与您通常简短直白而不乏笑点的推文相比，比如用流感比对新冠肺炎那条，或是羟氯喹“可以改变药物史”那条，这篇新推文明显长出许多，涉及了早期疫情通报、世卫组织公正性、病毒溯源等多个重大问题。

我震惊的当然不是这条推文的长度。我甚至也不震惊于推文中作出的“中国未能及时通报疫情”“中国刻意隐瞒疫情”“世卫组织屈服于中国压力”“世卫组织发布不准确或误导性声明”等一系列武断而谬误的指责一一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无助的您早就隔三差五地做出过同样的臆测，说过同样的谎话，甩过同样的锅。

恕我直言，说您“无助”，是因为您招至身边的重要政治助手们，比如蓬佩奥、纳瓦罗等，或专于撒谎、欺骗，或专于大选、党争，却没人能帮助您保护美国民众的生命健康。按照美国媒体的说法，这些人是您身边的“骗子”“弄臣”“说客”。

令我震惊的是您为这条长篇谎言推特所作出的“系统性”努力。我知道，这不容易一一需要您坚定地用错误的逻辑来支持您错误的观点。这让我不由地感慨：一次错误，可以创造一百个理由、一千种借口和一个真相！

是的，您自己“创造”了一个真相，那就是您对世界撒谎和误导美国人民。占世界人口4.25％的美国，在这场疫情中死亡的人数却占世界的近30％，也是这个残酷真相的一部分。

您的推文改变不了这个真相以及您相应的责任，任何有理性的人都不会被您这条长推所说服。您在中国和世卫组织发布确凿警示后，浪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包括贵国媒体在内的许多媒体同行都指出，流行病学专家估计，由于您的政府应对失当，美国第一波疫情中90％的死者本不应该失去生命。下面，我想就您推文中的几个问题与您商榷：

一、关于所谓病毒研究行动迟缓

特朗普先生，您在推文中指摘世卫组织行动迟缓，称“世卫组织一直忽视2019年12月初或更早之前该病毒在武汉传播的可信报道”。这起码是缺乏科学常识的。全世界都知道您有些缺乏科学常识。比如，现在您终于认识到，佩戴口罩是一种有效隔绝新冠病毒的方法，而从疫情暴发到4月份，您都不这样认为！

而认识病毒，要比了解口罩的作用复杂太多。比如，众所周知的1918年大流感、2009年H1N1大流感、HIV全球流行等疫情的溯源问题，都经历了漫长而艰辛的科学研究。

在发现这一新发病毒感染病例后，5个多月来，中国一直开展着关于新冠病毒的病原学和流行病学的调查，加强对感染者临床表现的研判和不同治疗方式的探索。这前后获得的科研成果，中国都以不同形式与世界各国进行了及时分享，为全球防控疫情决策提供了诸多科学依据和医疗援助，美国也从中受益。

您在推文中提到了新冠病毒“人传人”的问题。我想，您虽然曾在美国卫生专业人士面前自夸聪明，但对于这一专业问题，我们还是请专业人士来解答更合适。中国国家卫健委一位负责人最近谈到，理论上，细菌和病毒都存在“人传人”的可能性，但不同的细菌和病毒的传播能力和传播方式是不一样的，有的差别很大。新冠肺炎疫情初期，对它的致病病原、潜伏期、传播方式、传播能力、感染来源都还不确定。现在回头看，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是人类首次面对的疾病，在疫情初期，中国在现有条件下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积累证据，逐步了解新冠病毒的特性，探索防治规律。对于上述解答，我想，任何秉持理性和科学精神的人，都不会不认同其合理性的。

您还在推文中强烈暗示中国政府延误了基因测序，这显然也是不正确的。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指定中国疾控中心、中国医学科学院、中国科学院等具备高等级生物安全实验室条件的机构，平行开展病原鉴定，而且公布序列必须经过比对确认，决不能误导国内和国际疫情防控。面对未知病毒，中国执行严格的科研程序，是对中国人民和全人类负责，而不是“延误”。事实上，中国多家机构1月7日就取得测序结果，并在中国疾控中心分离到病毒，经专家论证后，中方于1月9日对外发布病原体初步判定为新型冠状病毒，并向世卫组织通报。

中国迅速公布病毒基因组测序结果，是建立在科学严谨的研究体系和负责任的态度基础上，广受世界赞誉。在这一问题上，您毫无理由抹黑中国或是指责世卫组织“沉默”。

二、关于所谓世卫组织屈服于中国压力

特朗普先生，您在推文中一口咬定“世卫组织屈服于中国压力”。您甚至以“据报道”的方式，编造了1月21日中国领导人向谭德塞先生施压的谎言。身为美国总统，凭借“据报道”来进行政治指控，这是很不严肃的，让人想起美国曾使用类似的虚假信息为发动战争背书。

您的信息来自哪里？不会是德国《明镜周刊》的报道吧！这篇报道称中方领导人1月21日通过电话向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施压，要求隐瞒新冠病毒人传人的信息，已被确认为毫无根据的捏造。

1月28日，中国领导人会见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先生，是有据可查的。中国领导人强调，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始终是第一位的，疫情防控是中国当前最重要的工作。中国领导人还指出，疫情是魔鬼，我们不能让魔鬼藏匿。谭德塞先生则赞赏中方公开透明发布信息，用创纪录短的时间甄别出病原体，及时主动同世界卫生组织和其他国家分享有关病毒基因序列。“中方采取的措施不仅是在保护中国人民，也是在保护世界人民，我们对此表示诚挚感谢。”

我确信，正是这些恰如其分的称赞刺痛了您。说得更准确些，您在当时并没有被刺痛，而是同样称赞中国的防控努力，您被刺痛是在美国疫情失控之后。您在推文中说，这次会晤后，谭德塞先生又称赞了中国政府在疫情防控中的“透明度”，“为世界争取了时间”。然而，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吗？！

国际社会对中国的称赞远远不只来自谭德塞先生。《自然》杂志分析，如果没有中国的“非药物干预措施”，中国境内的新冠肺炎病例增长将是现实的67倍。英国《柳叶刀》杂志社论评价，中国迅速遏制新冠肺炎疫情，令人印象深刻，为其他国家树立了鼓舞人心的榜样。在这场历史罕见的疫情中，我们不相信专业人士、专业机构的话，应该相信谁呢？恕我直言，您的政府在疫情防控中的失败，主要缘于科学决策的缺位和政治操弄的盛行。

三、关于所谓“大流行”通告迟缓与种族歧视

特朗普先生，您在推文中指责世卫组织总干事判断迟缓，3月11日“最终宣布这种病毒为大流行时，它已经导致全球至少114个国家的4000多人死亡，10万多人感染”。您这番话显然是恶意的“马后炮”。我很想知道您以什么为依据，认为“大流行”的判断迟缓。我觉得迟缓的不是世卫组织，恰恰是您本人。就在3月10日，也就是谭德塞先生宣布大流行的前一天，全球很多国家都已经非常重视并紧锣密鼓地防控疫情扩散时，您还在新闻发布会上告诉美国人民根本不用担心：“如果你看一下今年的流感，我们有8000人死亡，现在只有26人死于新冠。”由此不难看出，世卫组织宣布“大流行”非但不迟缓，反而是对您及时的警示。

您是觉得，假如更早获得“大流行”的定性，会让您做出更高明的决策么？但您在此后两个月里的言行根本无法支持这一推断。人们甚至怀疑：您是否对疫情下痛苦的人们真正抱有悲悯？

世卫组织宣布大流行后，没有看到您在当时大规模订购口罩，补充呼吸机等救命的器材，您所做的，是把新冠病毒改名为“中国病毒”；同一时期，美国新冠肺炎超高死亡率引起全球讨论，您所做的，是诋毁低死亡率的国家，称：“有人真的相信这些数据么？”

这是歧视，更是基于偏见的强词夺理。

有意思的是，您还在信中指责广州疫情防控中所谓的“种族歧视”。中国已经澄清，国际化都市的防疫举措是适用中外居住者，这些问题是执法和治理问题，而不是种族歧视问题。对于中国这样一个从没有种族隔离文化的国家而言，“种族”二字都很少用得到。相反，倒是非洲裔、亚裔人群在美国所遭受的歧视让人脊背发凉。

在美国的死亡病例中，非洲裔、拉美裔和老年人群占比高，非洲裔死亡病例占比远高于其人口占比。亚裔本来是美国失业率最低族裔之一，但美国广播公司（但愿您别说是假新闻）报道，到4月11日周末，纽约州亚裔美国人的失业率同比增长10210％！今年2月—4月，向纽约市人权委员会提出的反亚裔歧视投诉比去年激增了 92％。

就在5月25日晚，在美国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市，一位名叫乔治·弗洛伊德的黑人被白人警察用膝盖狠压颈部长达7分钟，被活活压死。明尼阿波利斯民众已连续两晚上街抗议，控诉这一令人发指的种族歧视恶行。这样的种族歧视，不断发生在您治下的美国。

四、关于所谓透明度和国际调查

特朗普先生，您一再就中国抗击疫情的“透明度”进行质问，这不禁让我疑惑：您要的是什么样的透明度？如果是国际社会公认的透明度，中国全程公布抗疫进程，并就疫情状况多次向国际社会做了详细说明；如果是建立在臆测基础之上、服务于构陷目的的、“有罪推定”式的刻意诘难，我想，您对中国的透明度永远不会感到满足。

您关于中国“透明度”的态度也是自相矛盾、令人费解的。据CNN统计，1月以来，您至少在37个场合称赞过中国应对疫情的举措和透明度，最近一次是在4月1日。那么，我们到底要相信哪一个时空中的您？

事实上，面对美国民众对本国疫情应对的监督与质疑，您时常揣着明白装糊涂。从美国首例病例出现于何时、出现方式是什么，到美国究竟因错失时机、缺乏准备而付出了多大代价，再到美国真实的感染及死亡人数；从民众对您的政府拒绝透露如何分配用于应对疫情的医疗用品表示不满，到对白宫禁止福奇博士乃至任何新冠病毒特别工作组成员在国会作证感到愤怒，再到美国疾控中心的相关建议被搁置，以至于康涅狄格州州长质问此举是在“隐瞒什么”······，世界也一直期待着总统先生给出“透明化”处理的标本。

如果您真像美国媒体和民众指责的那样，“把政治置于科学之上”，把“新冠病毒来自武汉病毒研究所”的阴谋论作为可供您使用的疫情版“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中国在您嘴里当然随时可能被缺乏“透明度”。

您在推文中说，世卫组织未能让中国答应就病毒来源进行独立调查。事实上，中国早已用行动证明了对国际调查的坦诚配合。2月初，中国疫情防控最吃劲、最关键的时候，就曾克服困难、紧急协调，接受了世卫组织多学科联合专家考察组的考察。9天时间里，考察组分赴北京、广东、四川、湖北，对流行病学、医疗救治、实验室检测、科研机构等进行了细致调研。2月28日，考察组发布考察报告，向国际社会提供了凝聚着中国抗疫心血的防控建议。

您一再要求再度调查，可显而易见的是：在您欲加之罪的心态和不言自明的目的之下，任何调查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中国不怕调查，但绝不欢迎带着偏见和预设结论而来的“调查”，绝不认可为“索赔”栽赃找证据、为甩锅找借口的“调查”！

既然总统先生如此看重“透明度”，那么我要呼吁世卫组织和国际社会对美国疫情防控开展调查，调查美国政府应对失当造成的人道主义灾难！

对于您和您的助手们种种离谱的言行，武汉人民、湖北人民、中国人民很愤怒！他们因为复杂不明原因成为疫情暴发的受害者，你们却将疫情归咎于他们；他们以生命的代价向世界示警时，你们却因为自己的不作为造成疫情重大灾难而向他们甩锅；他们把自己防疫的经验和成果贡献给世界，你们却默许怂恿一些人无耻地向他们索赔。这个世界还有公理吗？

特朗普先生，您在推文最后对谭德塞先生说：“我不能允许用美国纳税人的钱继续为这样一个不符合美国利益的组织提供资金。”对此，我只能说，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讹诈。

试问，在全球性的疫情威胁面前，什么才符合美国利益？是“美国优先”“经济优先”，还是“选情优先”？难道不应该是生命至上吗？

说了这么多，对事不对人。我其实很喜欢看您的推特，看完后掩嘴一笑的时候居多。说实话，美国国内政治极化、民意分裂，对外霸道不讲理这些老问题，不能说是您一任政府造成的，但您把它们推向一个新的高度。现在这些问题影响您的决策，影响到您对民众生命健康的保障，除了自责和指责您的主要助手，您没有别的人可以指责。

美国疫情在世界范围内最为严峻，死亡人数已超10万。如果您的决定更为专业，这一人道主义灾难本来可以避免。总统先生不思己过，反而一直在推特上满嘴跑火车和“扳道岔”（转移公众视线——美国媒体同行语），是在延误美国疫情防控的大计啊。

美国人民和中国人民固然有文化差异，但都珍视生命。否则，近日《纽约时报》不会在头版刊登整版讣告。无论是哪个国家、哪个政府，都不能也不该让漠视生命的错误合理化。实际上，在公共卫生领域，中美之间还有机会更有必要扩大合作。在防控流行病这一专业性极强的事务上，世卫组织是中国的伙伴，是美国的伙伴，是世界各国的伙伴。

我们两国公共卫生领域的合作需要，或许能让美国的“冷战”精英们冷静下来。美国把大量的资源投入到遏制一个臆想中的“主敌”身上，是得不偿失的。

衷心希望您和您的政府能尽早遏制新冠肺炎疫情，让美国民众尽早摆脱焦虑和恐惧，恢复健康正常的生活。

一个中国媒体人

2020年5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