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敦煌》逐梦远 飞天舞袂越峰来

□ 马霞

气势恢宏的《大梦敦煌》，艺术精湛、制作精良，当然是一部难得的精品舞剧。5月18日，由兰州大剧院特别企划、为期3天的《大梦敦煌》25周年纪念版演出在北京国家大剧院落下帷幕。总编导陈维亚、编剧赵大鸣（执笔）、作曲张千一、舞美设计高广建、第一代“月牙”刘晶等黄金班底重聚舞台。25年来，《大梦敦煌》出过几代月牙、莫高组合，单说当天演出现场，在古筝配乐下，李祎然、高万鑫的双人舞，至情至诚充满张力，令人动容。

5月18日，国家大剧院，《大梦敦煌》25周年纪念版演出现场。马霞 摄

四幕舞剧《大梦敦煌》以敦煌盛大辉煌、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为背景，讲述了西域将军骄女月牙与敦煌青年画师莫高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相识之初两人擦出爱情的火花，却遭到月牙父亲的反对。最终，月牙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月牙走了，化成一泓清泉；莫高以泉润笔，成就了“飞天”艺术的绝唱。

如果是在甘肃当地观赏舞剧《大梦敦煌》，而不是在国家大剧院，也不是在创演25年后的今天，笔者会为之奉上更高的分数。热烈鼓掌之余，不由反思，精品与经典的距离有多远？在推动敦煌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方面，该剧还有哪些值得期待的惊喜？

个人浅见，舞剧《大梦敦煌》的思想性与艺术性有待进一步统一和提升。其头顶尚缺一轮“圆光”，尤其是敦煌文化思想精髓有待持续守匠心、谋创新，与时偕行，以迎接新的挑战。

向经典迈进，是责任也是使命

什么是经典？经典作品往往是震撼人心的，可以改变人，吸引人反复去审美，去“对话”。其典范性、权威性，具有跨时代的文化价值。《文心雕龙·宗经》曰：“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梭罗在《瓦尔登湖》中直言，经典不就是对人类最崇高思想的记录吗？它们是唯一不朽的神谕，对最现代的问题也能做出神殿都无法给予的答案。

或曰《大梦敦煌》是“东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如此大可扪心自问，剧中有多少充沛的角色和内涵能与这部莎士比亚的经典相媲美。

舞剧《大梦敦煌》以敦煌盛大辉煌、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为背景。图为舞台一隅。马霞 摄

巧的是，5月7日，指挥家张洁敏携宁波交响乐团，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上演交响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其中，有“国民舅舅”之称的演员王耀庆一人用百变声线演绎了15个角色的情感变奏，包括罗密欧与朱丽叶，提巴特、马库修、奶妈等。而在《大梦敦煌》剧中，有身份者，只有4人。除了两位主角，一概无名。

《大梦敦煌》由兰州歌舞剧院创排，于2000年在京首演，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当其时，上有2019年中央领导视察莫高窟，有力推动敦煌文化研究服务共建“一带一路”决策；前有甘肃省歌舞剧院于1979年创作的“中国舞剧的里程碑”——舞剧《丝路花语》作标杆；后有地方政府大力支持，集一流的制作班底于一身，想不出彩儿都难。

这一次，作为兰州市文旅局精心打造的“跟着艺术游兰州”全国系列活动的重头戏，《大梦敦煌》不应满足于只是配合敦煌文旅景点的宣传。国内类似的深具文化底蕴的“地域”式文艺演出不仅数量多，而且推陈出新。其中景区式演出，相对成熟的有桂林印象刘三姐、西安长恨歌、丽江的印象丽江等。

据悉，就在《大梦敦煌》25周年纪念版演出当天，5月18日晚，大型实景剧《赤壁·借东风》在三国赤壁古战场景区“盛大”公演；同天同时，在福建省漳州市大型实景山水演出《花香醉山河》“惊艳”上演，展示了滨海城市漳州及千年古邑长泰的历史遗韵，非遗集萃、鼓乐与木偶《偶·遇》等表演格外抢眼；仅在贵州一省，就有多地多场“可触摸、可参与、可共鸣”的沉浸式文旅项目。

乱花渐欲迷人眼。究竟怎样的艺术作品堪当经典？不是因为一时获过多少国家级奖项，也并非看谁率先“走出去”，到过多少国家，收益几何。《大梦敦煌》的傲人成绩有目共睹，同时应当看到，不断打磨提升，向经典剧目迈进，是责任，也是使命。

聚焦一粒沙，打磨到极致

在剧中，当大将军强行为女儿月牙招亲，群舞华丽纷呈，让人想起芭蕾舞剧《天鹅湖》中王后为王子举办的“招亲”舞会。两相较之，群舞由点到面，个性与性格表现如何？

当月牙在危急关头一再舍身救莫高，其纯洁坚贞，大有芭蕾舞剧《吉赛尔》中被辜负的少女吉赛尔的执著风采——冥界的幽灵们欲使那坟前忏悔的负心郎舞蹈致死，吉赛尔宽恕之下，倾力护之、替之，终使其得以偷生。

舞剧《大梦敦煌》谢幕时分。剧中李祎然（左）、高万鑫的双人舞，至情至诚充满张力，令人动容。马霞 摄

25载，时代在巨变。今天，单薄的人物和故事，是否还能撑起史诗般厚重的敦煌文化主题内涵？与世界经典舞剧相比，同样集传奇、梦幻于一身的《大梦敦煌》，在探索人性、追问历史及哲学命题上，是否足够启迪心智、略胜一筹？

古代敦煌文化堪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集中代表，敦煌学已成为一门国际性的学科。敦煌文化遗产，除了敦煌地区的古代文化遗存，如汉代长城、汉简、各时代的出土文物等，还包括以莫高窟、西千佛洞、榆林窟等处的石窟，另外就是莫高窟藏经洞出土的数万件文物。

一沙一世界。聚焦一粒沙，可否反复打磨，将之演绎到极致？经典需要孔子所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讲好中国故事，构建全球传播中的话语权，关键是要讲好中国人的故事，从而实现文艺创作从“高原”到“高峰”的跨越。

塑造典型形象，人物要能立得住。比如剧中的月牙，身为巾帼英才，只知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去爱，是又一个甘于牺牲、临难一味“被动”反应的女性形象。

比如莫高，他是谁，从哪里来？其艺术追求，之于尘世有怎样的关怀？来去无根基，没有任何的亲情故事支撑，幻觉中的也没有。如果人物在逻辑、行为动机等方面有更多交待，让观众感受到人物身上接地气的精神力量——随着主人公至剧终时的超越与奉献，审美境界的提升，是否会更深邃隽永？舞剧伊始，莫高梦境中的飞天舞队，是否可能成为挖掘、突出其信仰和信念力量的突破口？

至于大将军，嫌贫爱富，不许女儿与莫高交好，应有其地理、军事、政治的现实考量。与之相应地，对于军团的渲染，走向也没有展开，似乎只是为了对付女儿的出逃。

如何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

近年来，以敦煌为主题的艺术精品在不断涌现。

——深圳光明本土原创精品舞剧《敦煌归来》，成功入选中国文联2024年重点创作目录。近日，该剧以深圳为起点，迎来2025年度巡演“开门红”。

——去年岁末，音乐话剧《受到召唤·敦煌》在国家速滑馆“冰丝带”首演。该剧编剧、导演，中国国家话剧院院长田沁鑫表示，“仅仅停留在视觉或其他层面，我认为这样的作品谈不上讲好中国故事。只有树立正确观念，作品才能具有思想性，进而影响人、作用于心灵”。

——中央芭蕾舞团的舞剧《敦煌》，从配乐到以芭蕾语汇激活敦煌壁画，实现东西方对话与交融，首演以来广受关注。

一样是文化“走出去”，杨丽萍舞剧《春之祭》何以被《纽约时报》誉为“身体哲学的史诗”？值得深思。

《大梦敦煌》逐梦远，飞天舞袂越峰来。《大梦敦煌》创演25年，如何围绕古丝绸之路多元文化艺术交流互鉴，汲取敦煌学研究各领域的最新成果，以推动敦煌艺术在当代的传播弘扬与创新转化？如何从敦煌文化中持续探索中国人的精神、中华民族开放包容的气度，以更好地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面对时代课题，《大梦敦煌》任重道远。

（作者系本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