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逍遥

□ 苗伟

人生要解除痛苦、走向逍遥，不能不读《庄子》的逍遥游。庄子追求的“逍遥”是超越了世俗观念及其价值限制而达到的精神自由。有了精神的高度自由，就可以“无所待而游于无穷”。要达到这种逍遥的境界，需要在最平凡处“自化”，沉潜然后飞动，如深伏于北冥的鲲，内修己心、外待时机，“海运”一来，就“化而为鹏”“抟扶摇而上九万里”。

沉潜飞动，走向逍遥，要见地远。从哲学观念来讲，人生就是痛苦的累积。那么，如何才能解除痛苦呢？首先在于人生要有远见。这是一个世界观的问题——有远见的前提是有主见，有主见才独立自信、不人云亦云；也是一个方法论的问题——只有登高望远、思深虑远、见高识远，才能智珠在握、预见先机、开辟未来。一个人没有见地、见解、眼光、思想，如想成就一项事业，完成一个美好的人生，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人的见地不同，自然智慧也就不同，这就是“小知不及大知”。具备了高远的见地，心就会不被现实环境所束缚，不为眼前烦恼所困扰，人生就可以超越、升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人生在世，要有“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的远大追求，有“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豪迈气概，有“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独到见解，不计较眼前的得失，不自满微小的成就，不沉迷短暂的欢愉，始终志存高远、追寻大道，感悟寰宇、体味苍生，然后透彻生命的真谛。

沉潜飞动，走向逍遥，要容量大。容量大小，是人生的一个大问题。“夫水之积也不厚，则负大舟也无力。”海里的水如果不是那么深厚，就无法行驶大船。“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把一杯水倒进一个小坑里，只有芥菜籽才能像船在大海中那样漂浮，把杯当船当然动不了，因为水浅杯大。水要深厚，像大海一样，船才可以航行。如果没有海一样的容量，就只能浮一个芥菜籽。人要立业、成功，就要培养自己的器度，像大海那样大；培养自己的能力，像大海那样深。

做人要涵养大的容量。有了大的容量，就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能够接受别人的意见和观点，虚怀若谷引多方来之、众流趋之，从而不断壮大自己。有了大的容量，就可以不拘小节、不失大雅，要求自己要像秋风一样严肃，对待别人如春天般的温暖，德高量雅自然让人心悦诚服。有了大的容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将功名利禄看穿、将胜负成败看透、将毁誉得失看破，淡然豁达、悠然惬意、超然物外，就会快意人生、乐得自在。

沉潜飞动，走向逍遥，要本钱多。“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如果风力不够，两个翅膀就无法展开，就飞不起来。本钱就是你的风。有许多人，要这样、要那样，讲了半天，你有资本没有？一点本钱都没有，你就没有风，当然飞不起来。所以，要想飞就要培养自己的风力，风力越大，飞得就越高。成就一番事业，你的学问、能力、才智都要下功夫去养成，这就是你的风。还有一些人认为自己没有大的追求、只想随遇而安，就可以无欲则刚、直接“躺平”，那就大错特错了。只要身在现实社会，就不能没有本钱，“躺平”之人立身都难，更无法恣意逍遥。

本钱越雄厚，成就就越高。“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有的人才智只能担任一官之职，有的人行事只能庇护一乡之地，有的人德性可以迎合一国之君的心意，有的人甚至可以取得一国人的信任。本钱越雄厚，行动就越自由。哲学家讲，“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敢于拒绝的底气就是一个人拥有的本钱。本钱足够，才无后顾之忧、敢于说不，才能勇敢追梦、梦想成真。人的本钱有先天而生，如容貌、家世、智商、身体条件，生来可能存在差距，但这种差距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后天的积累，先天的差距将逐渐缩小，甚至会发生逆转。

沉潜飞动，走向逍遥，要准备足。人生是需要准备的，出生需要十月怀胎，才能一朝分娩，生存更需早做准备、充分准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说话事先准备好就不会说不流畅，做事事先准备好就不会有困窘，行动事先准备好就不会有后悔，修道事先准备好就不会走上绝路。成功只垂青于那些有准备的人，有备者往往事半功倍，无备者往往事倍功半，这就是“磨好斧子好砍柴”的道理。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一个人外出，三餐后返回来，肚子还是饱的。假使准备走百里路，就要带点干粮。路再远一点，就要带更多的粮草。目光短浅的，只顾眼下；志向远大的，就要有长久的准备。

与其守株待兔，不如闻鸡起舞。对于能预见的，在现实中做好准备，备豫不虞，古之教也，这样机会来临才能看得清、抓得住；对于不能预见的，在心理上做好准备，这样即使面对突发情况，都能处变不惊、泰然处之。愚者错失机会，智者善抓机会，成功者创造机会。在有限的生命里，应着力“自化”，在平凡中孕育非凡，让有限的生命变成无限的生机，把有限的潜能化出无穷的功能。如果准备不足、“自化”有限，就等于胶着于小坑水里的杯，动不了，行不远。“洛阳三月花似锦，多少工夫织得成”。人生没有彩排，准备工作需要长期努力、坚持不懈，只有时刻准备着，才是最好的准备。

沉潜飞动，走向逍遥，要人格高。一个人要培养自己超然独立的人格，有主心骨、定星盘，不受环境所困，不为困难所惧，不被外力所扰。特别是应注意，“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众人都来恭维，理都不要理；众人都来诽谤，管也不要管。要养成正气，不受世俗侵害，正确对待名利荣辱。人生观一定，绝不改变方向。

至高的理想人格就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名者，实之宾也。”庄子借“尧让天下于许由”的故事告诉我们，名是实的宾体，如果一个人没有真功实德，那名就是虚名和假名，人应该求实而不求名，实至然后名归。惠子欲借瓠、樗讥讽“大而无用”，庄子告诉他万物各有其天性，世人之所以会说有用没用，完全是因为心中“有己”，“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大樗“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能为一己之私向万物强加“有用”“无用”的分别，然后刻意去追逐或者摧毁他们，应该发掘其长处、顺应其本性，无为而无不为、无用却是最大的用。

无名、无功、无己，说到底是有名而忘名、有功而忘功、有己而忘己，就是超脱功名的观念，消除自我的成见。这三种品质对应的正是《道德经》中所说的大道“生而不有、为而弗恃、长而弗宰”的品质。也就是说，大道生养万物完全是自然而然的，它没有刻意去占有主宰万物，也没有自视甚高，并未想要从万物之中获得什么。达到了无名、无功、无己的最高境界，可称圣人、神人、至人，自然而然走向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