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闹春

□ 杨金坤

父亲管春天不叫春天，叫闹春。

我特别佩服父亲的用词，一个“闹”字把春天的声势描绘得淋漓尽致，仿佛大地之上、苍穹之下、天地之间的万物都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像火山爆发一样，把这个世界“闹”得生气蓬勃。

冰封的河水，被习习春风的嚷嚷声“闹”醒，咯吱吱、喀嚓嚓，持续地撕裂断裂声不绝于耳，丝丝冰裂纹路“闹”着，或纵横捭阖，或层层叠叠，或细碎延伸，美得惊心动魄，仿佛一靠近它，深深浅浅的裂痕能炸出一个春天。

潜伏在水底的鱼觉察到阳气上升，争先恐后“闹”到水面，在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块和冰片缝隙间游动，鱼和冰“闹”着，分不清哪是鱼哪是冰。“春江水暖鸭先知”，几只野鸭浮在水中，呱呱“闹”着，一会儿双脚倒立，一头扎进水中，一会儿翅膀张开，在水面上扑棱。溅起的水花在空中绽放，好像一颗颗珍珠闪亮着晶莹的光。

憋青了脸的柳树，从树身到树干，泛起一层青色，“闹”出鹅黄色的芽苞。回归的燕子在空旷的蓝天下，从远方一点点的黑，由小变大，一对一对向柳树飞来，在枝丫间嬉“闹”。燕尾似剪刀，在柳树的枝丫间剪来剪去，剪出万条绿丝绦。

阵阵春雷“闹”醒了大地，土地松软了，一棵棵小草探出头来，东张张，西望望，不知名的虫儿在土层里伸个懒腰，慢慢地爬出来，朵朵迎春花绽放出喜悦和风情。收敛的寂静，在这一刻全部释放，死气沉沉的大地一夜间热热“闹”“闹”。

“立春雨水到，早起晚睡觉。”乡亲们纷纷奔向农资市场，买种子，买化肥，“闹”起了春耕。老牛与犁铧，始终不离不弃，一望无际的田野上，耕牛的“哞哞”叫声“闹”醒了一幅灵动的《春耕图》，掀翻起大地与泥土深处的第一缕春之气息。

试想，如果不以“闹”字来形容风吹、冰融、树荫、草长以及春天的万物，又有哪个字能替代它呢？也只有这个“闹”字，才能体现出春的萌动、春的喜悦、春的势不可挡。

当然，万物“闹”春也不是总可着劲儿一通的“闹”，“闹”过一段时间以后，一切仿佛安静下来。河水忘记了时光静静流淌；柳树结出了柳絮顺风漫飘；草儿一层层铺绿了大地；牛儿卧在坡上相互端详；庄稼悄悄地拔节生长。世间万物好像只剩下匀称的呼吸，炊烟、流云、村庄、田野，时间仿佛也静止在那一刻，淡悠悠的，一派恬静。

犹如大戏开场前的锣鼓喧嚣，一个“闹”字，“闹”散一切迷雾，“闹”破一切束缚，“闹”向一片新天地，“闹”出一个无与伦比的美丽春天。

(作者单位：山东省临清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