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响

□ 季宏林

萝卜响，就是腌制的萝卜条，嚼起来“咯吱”作响，故得名。

小时候，每到冬天，家家户户都要腌制萝卜响，我家也不例外。入冬前，母亲拔光地里的萝卜，挑回家，一一洗净。这些白白胖胖的萝卜，一部分成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另一部分被腌制成萝卜响。

母亲挑好了萝卜，用菜刀从中切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每片萝卜厚薄均匀，表面留有一层薄薄的皮。切好的萝卜条，一瓣瓣，一簇簇，整齐地叠放在砧板上，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母亲将萝卜条挪进木盆里，继续用刀切，直到切完所有的萝卜。

接下来，母亲翻出家中的篾席，洗刷干净后，铺在向阳的地方，上面晾晒着萝卜条。几天后，再看那些萝卜条，一根根蔫头蔫脑的，像一只只冻僵的小虫子，横七竖八地躺在篾席上。

各家纷纷晒起了萝卜条，篾席、篾簸箕、雨布、麻袋、草包……全用作了晒具。房前屋后，村里村外，全变成了晒场，四周散发出辛辣的气味。我和小伙伴们在晒场上玩耍，玩着玩着，顺手拾起一根萝卜条，放嘴里嚼一嚼，一股生辣味儿在口腔里迅速蔓延，既新鲜又刺激。在一帮乡村馋嘴孩子的眼里，萝卜响成了不可多得的“零食”，嚼起来津津有味。

十来天后，母亲将僵虫一般的萝卜条，放进沸水里焯一焯，一来祛除浓烈的生辣味儿，让萝卜条变得温顺、和气一些；二来吸纳一定的水分，使其变得滋润、饱满。沥干水分后，母亲将萝卜条一股脑倒进盆里，加入细盐、五香粉和八角等调料，然后用双手搅匀，悉数装入坛子，压实，封口。

一周过后，萝卜响就可以吃了。取出来搁在碟子里，黄澄澄的，十分诱人。入口嚼一嚼，嘎嘣脆。萝卜响耐嚼，越嚼越带劲，越嚼越有味。也有讲究的人家，给萝卜响淋上一圈麻油，再浇上一汤匙水磨辣椒，红黄相间，色香味俱全，让食者的胃口大开。

乡亲们平时爱喝两盅，但从不讲究下酒菜，有时就着一碟儿萝卜响，也能痛饮一番。做喜事的人家，常常要准备小菜，鸡肫、咸鸭蛋、煨黄豆、萝卜响必不可少。小菜上桌后才是一盘盘正菜，荤素搭配，很丰盛。

萝卜响易贮藏，且耐吃，从今冬吃到明春，依然味美如初。农家的生活朴素、平淡，一日三顿，喝稀粥也好，吃米饭也罢，萝卜响都是下饭的小菜。乡亲们交往甚密，时常端着饭碗串门子，夹几根萝卜响，就能美美地吃一顿。吃饭与串门聊天两不误，这便是他们的生活习性。

过去，乡亲们去外地出工时，身边常带着一罐头萝卜响，能吃十天半个月。在外生活虽艰苦，但他们却以苦为甜，把他乡当故乡，从不偷懒怠工，起早贪黑干活，直至完成防汛工程，这才背起行囊还乡。

我上中学时，离家路途遥远，于是就租住在学校附近，每周回家一趟。每次返校前，母亲给我准备一罐头萝卜响。一回回地吃，总也吃不厌。

（作者单位：安徽省无为市公安局交警大队）

漫画/高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