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是一场重复的辜负

□ 邹艳艳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而忆起我与妈妈的种种，我们竟有着如宿命般相似的境遇，远隔万里，始终心怀对母亲的牵挂和愧疚。妈妈对外婆，我对妈妈，终是印证了那句，母爱不过是一场重复的辜负。

妈妈出生在湖北枣阳的一个小镇，上世纪90年代随父亲来到远在南疆的部队农场。没想到此一去就在异地扎根，与父母故土分离，至今已近30个年头，从年华正好变成两鬓白发。

20多年来，在我印象里妈妈只回过枣阳老家3次。犹记得大一寒假陪母亲回去，她日日精心照料年迈生病的姥爷，陪姥姥煮饭聊天，好似一天的时间要掰成很多瓣才够用。那一次的告别，阴霾的天空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姥姥拉着我们的手哭得泣不成声。而等妈妈再次回到湖北老家，竟是见姥姥最后一面。

这么多年，妈妈鲜少在我们面前流露出未能陪伴父母的遗憾，只是把全部的精力都付出在我们身上。席卷在母爱的细致、包容和温暖中，我的童年被无限延长，我也将父母在新疆重建的小家视为我的故乡。日子幸福悠长，而未觉孤单。直至16岁离家读书，我竟然神奇复刻了妈妈的命运，开始一次次和亲人告别，一次次走向远方。

永远难忘16岁离家读书的那个清晨，我住在临街的姐姐家翘首企盼载我离家的班车。妈妈凌晨四五点钟起来熬鸡汤，匆忙赶来送我。当时，车已启动，她把犹冒着热气的鸡汤端到我面前，我浅尝一口就急着上车了。这么多年，我已不记得自己匆忙喝过的那口鸡汤的味道了，但却成了记忆中最温暖的片段。年轻时候的我，好奇去看外面的世界，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当父母提着鸡汤目送我远去是多么怅然若失。

我一直觉得那次清晨的离家，把我的人生也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部分。一部分是腻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的童年，是与故乡和亲人亲密无间的相处。另一部分就像是被命运之手无形地推着，从离开麦盖提县、离开喀什到离开新疆，一步一步与亲人远离，在异乡扎根。而那碗未及喝完的鸡汤亦似乎见证着我们的关系转向：母亲精心呵护的女儿长大了，她满含爱意目送女儿离开，而女儿已经来不及多看，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

直到多年后读到龙应台的《目送》，回想起姥姥、妈妈和我的境遇，心中方才清明放下：所谓父母与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终于，不再纠结母爱是否是一场重复的辜负，也许这只是一场付出爱与享受爱的轮回，只是一个可能有遗憾但从没有后悔的故事。在这看似辜负的轮回里，妈妈的温润、坚韧、宽厚早已浸润我心，虽人在远方，但一回头，爱都还在。

(作者单位：重庆市涪陵区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