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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山的追光人
发布时间:2021-11-30 09:56 星期二
来源:人民法院报

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从家里步行一个小时到单位,这是袁荃31年雷打不动的习惯。她说:“一路上戴着耳机边听边走,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培养自己坚韧不拔的毅力。”这是她保持热爱生活、保持积极乐观的小诀窍。

四川凉山州政协副主席、西昌学院法学教授王明雯说:“袁荃在法院的审判席上,身着法袍,手握法槌,声音洪亮,旁听审判的我以及我的学生对这位沉稳持重、果断干练、思路清晰、表达准确的女法官印象深刻。后来,邀请她为班上的学生开展法律讲座,在课堂上,袁荃生动的讲解及其丰富的办案经验总能引发大家的思考和共鸣。作为全国优秀法官,袁荃用数十年如一日默默付出,用法治的光亮去照亮、感染着周遭,为凉山的司法正义和法治进步贡献了青春和热情,生动地诠释了如何做一名人民的好法官。”

从事审判工作31年,袁荃主审和参加合议庭的民商事案件4000余件,诉讼标的总金额超过百亿元。司法改革后,她主审的二审案件平均审理天数不到20天,其中调撤案件平均审理天数不到10天。

袁荃曾先后荣获“全国优秀法官”“全国法院党建工作先进个人”“四川省先进工作者”“全省法院办案标兵”“全省法院调解能手”等诸多荣誉,还被评为“2017年度感动凉山十大人物”。

作为政法队伍教育整顿的英模代表,袁荃却总是说:“我不过是做了自己的分内工作罢了!”

破产难案打包和解

位于西昌市宁远片区长安中路宁远巷15号的西昌宁远工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始建于1982年12月,占地227.86亩,主要生产热轧窄带钢、小型钢、冷轧带钢、焊接钢管。作为国有中型企业,由于产品结构单一、设备落后、经营管理不善等原因,在国内钢材、焊管产品供大于求的市场背景下,自1997年开始连年亏损,成为全州工业亏损最严重的企业,也因此成为全州首批被国务院列入关闭破产项目的政策性破产企业之一。

宁远集团破产清算程序很快启动,案件分到袁荃手中。“这是来了一个大礼包嗦。”袁荃打趣。原来,宁远集团的七户二级核算单位早在1998年就裂变重组成为五户主营不同的独立法人,而国务院的通知和州政府的批文都很明确——对宁远集团及五户关联企业进行整体破产处置。工作量和工作难度可想而知。

不服输的袁荃一头扎进了宁远集团破产案中。白天除了排得满满当当的债权人会议和各种汇报、对接、协调会议,还要随时接待到访的当事人,以及说走就走的出差、走访。只有在上班前和下班后的办公室里,袁荃才有时间埋头于成堆成摞的案件材料,静下心来研究法条、梳理案情、撰写文书。

作为破产法官,袁荃当然知道“一破了之”的“好处”。可是,面对宁远集团及关联企业900余名职工不希望变现企业资产进行一次性安置,拼命想要保住岗位、保住生计的强烈愿望,袁荃再次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尝试促成“打包和解”。

保住了企业、资产和职工,那么债权人们又该怎么办呢?袁荃在反复研究债权情况后,决定将第一债权人作为突破点,并制定出了“以一化百”的工作方案。面对第一债权人公司高达上亿元的巨额债权和公司代表因债权未能在其他法院得到强制执行的不满,甚至信访、举报,袁荃积极争取各方支持,指导管理人与债权人代表谈判磋商,并多次与执行法院进行沟通协调。同时,她艰难地推动着宁远集团的清产核资、债权催收等工作,不厌其烦地向当事人进行解释、沟通和疏导。最终,一揽子的债权化解方案让第一债权人安了心,不仅声明放弃了债权优先性,还率先向法院提出了破产和解申请。这也让持观望、反对态度的债权人纷纷抛开顾虑,开始积极支持配合制定破产和解方案。紧接着,宁远集团及五户关联企业提出的破产和解方案经债权人会议讨论并表决通过。经法院确认的破产和解协议全部履行完毕,宁远集团破产案件以整体实质合并和解的方式得以依法终结。

从2007年8月29日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发出首份案件受理裁定书,到2014年11月28日破产和解方案顺利过会,这7年多的时间,袁荃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往返北京、成都、西昌等地,记不清形成了多少份阅卷笔录,更记不清已经走过了多少片晨雾和夜幕。

分管院领导肖波专委评价她顾全大局,坚持原则,始终将人民群众是否接受、是否满意作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工作兢兢业业,舍得干、能吃苦,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在坚持司法质量效率的同时,也坚持传递司法温度。用精益求精的司法素养、克己奉公的工作态度、清正廉洁的工作作风树立了人民法官的良好形象。

说起领导的评价,说起该案曾被选入四川法院破产典型案例,破产审判工作得到州委书记的肯定性批示以及此后被评为全国优秀法官的荣誉,袁荃有些腼腆:“评价太高了!荣誉太大了!我不过是做了每一位法官都在做的事情。”

全体业主的和解协议

2014年6月,正当宁远集团破产和解工作处于冲刺阶段之时,袁荃所在的民三庭收到了立案庭移送过来的一百余件商品房买卖合同纠纷上诉案件。这立刻引起了新任民三庭庭长袁荃的高度警觉。

“商品房纠纷关系到太多人的切身利益了,案子打到二审,矛盾绝对不止案卷里这些,轻易也不好化解了。”袁荃在主持全庭法官进行案情研判时提出,“大家不要急于办案,先想办法了解一下小区的整体情况,摸清底数和问题症结,再看这批案子该怎么办。”

就这样,民三庭安排人员开始了实地调研、走访调查等庭前准备工作。情况很快收集汇总到了一起,案涉商品房小区因建房土地用途问题,导致业主无法取得70年土地权属证书,且一拖就是好几年。作为共同投资开发项目,资金投入方将责任推给了土地投入方,土地投入方又将责任推给了施工方和行政部门。面对涉诉的百余户业主,考虑到案外还有几百户业主在盯着,谁都不愿意承担高额的违约金。

尽管一审判决支持了业主的部分违约金诉求,可最不满的恰恰也是这些胜诉的业主们。“合同约定了违约金标准,凭什么一审法院一句话就给调低了?”“胜诉是胜诉了,开发商更无赖了,违约金拿不到,业主们也都累了。”“再不行我们就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在各方当事人参加的庭前沟通协调会上,业主方指着开发商,也对袁荃大声抱怨。看到有使用汉语交流不顺畅的彝族业主,袁荃主动提出让他们用彝语进行发言,让庭里的彝族书记员坐在身旁,逐句翻译给袁荃听。会后,双方代表不约而同说,“袁庭长不仅耐心细致,还能把问题讲开、把道理讲透,说话公道。”

不到一个月,在袁荃的积极协调下,开发商不仅很快与业主达成了和解协议,还兑现了全部款项。在袁荃组织调解文书送达和集中兑付的当天,就连附近小区的业主都赶来现场咨询。

看到涉诉业主的纠纷就这样了结,而且还一下拿到了钱,还未起诉的业主急了,一把拉过袁荃问:“现在起诉还赶趟儿不?”只见开发商的代理人和袁荃相视一笑,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和解协议:“大姐,袁庭长组织制定和解方案时,早就把你们考虑进来了。只要你们觉得方案可行,咱们立刻签字拿钱!”

就这样,在成功化解了百余件上诉纠纷案件的同时,按照同样的和解兑付方案,袁荃将没有进行诉讼的几百户业主的心病也一同化解了。袁荃在庭里宣布案子全部结案的那天,庭里的一位老法官忍不住感慨:“真就没有她调不好的案子!”

非法索债绝对不行

“愿法院系统办案的法官都能够像她一样,成为人民满意、拥护的好法官。”当事人芳草学校(化名)校长这样评价袁荃。

2018年袁荃在办理西月公司(化名)与芳草学校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上诉案件时,发现西月公司为索要工程款,多次纠集社会闲散人员到校进行非法索债。

“非法扰乱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完全是目无法纪。”袁荃随即通知了西月公司法定代表人到庭,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认识到行为违法的西月公司代表当场出具了书面承诺书,保证不再用非法手段索取债务,影响学校正常教学秩序。

通过全面分析案情,袁荃发现双方当事人争议问题很多,但并非全无调和的可能。通过反复沟通,双方同时接受了袁荃关于先就部分争议达成和解的法律意见。重新坐在法庭上,双方都心平气和了许多,通过对工程款共同进行核算,最终妥善化解了纠纷,双方实现了权益最大化。

“袁庭长站在公正的立场讲证据、讲法律、讲事实,帮助我校避免了90多万元的经济损失,是人民的好法官!”芳草学校校长很感激。

因为建设工程案件的特殊性,启动司法鉴定程序几乎成为审理每一起案件的必经程序,而现场勘查成为在此类案件中查明关键事实的必要手段。看现场时,无论工程在哪里,袁荃一定会带上书记员,与技术室的同事以及案件当事人一同前往。她常说:“眼见为实。不去现场看一看,心里没底,如果认定的事实都不能说服自己,又如何让当事人信服呢?”去现场的路上往往山路崎岖,充满危险,但她不以为然。为了不耽误工作,她总是不愿停顿,直奔现场后,又火速返回法院继续工作。

两个孩子都得保护

“法律一定要是冷冰冰的吗?我觉得法律是有温度的,法官更是有温情的。”袁荃说。

时间回溯到2010年3月,袁荃审理一起普通的涉未成年人的损害赔偿纠纷案件,但原告诉请的损失赔偿额竟然高达250万元,这让她感觉到案件不同寻常。案件的起因是坐在陈一(化名,女,13岁)后排的李三(化名,男,13岁)在课桌上玩蛇,导致陈一受到过度惊吓,并表现出了精神异常。事情发生后,李三和正在接受治疗的陈一均被学校劝退。陈一父母一气之下将学校、李三及其监护人共同告到了法院。原本应该带着理想和希望拥抱美好人生的豆蔻少女因精神异常被迫退学接受治疗,而理应活泼天真烂漫的风华少年却因该事件被贴上“坏孩子”的标签,处处遭人白眼、责骂的李三,在不堪重压之下服药自杀了。虽然经过治疗保住了性命,李三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作为法官的袁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揪心,因为她既是一名法官,更是一个疼爱子女的母亲。妥善化解纠纷,并让两个孩子回归学校,成为袁荃办理这个案件时最大的心愿。

袁荃在合议庭讨论案件时提出暂缓启动司法鉴定程序。合议庭对此有些顾虑,“陈一一家人情绪很大,又正面临着大笔的医疗费开支,医学鉴定后获得相应的赔偿是她们家当下最迫切的事情。”

袁荃还是坚持,“我还是觉得应当尽量弱化陈一潜意识中的精神病认同心理,毕竟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定下精神病结论对她的未来有很大影响。再说,李三已经很脆弱了,有必要在他的心里再留下一道伤害同学导致精神失常的伤痕吗?”袁荃的坚持得到了合议庭的支持。

2010年5月21日,袁荃邀请州妇联前往当事人家中开展探访询证工作。后又多次同当地党委政府及相关部门同志去探望慰问陈一。为了能有效缓解孩子的病情,袁荃又特别邀请了精神病学专家上门为陈一进行心理疏导和专业的康复治疗。

“我想读书,但学校和班主任不要我。”陈一怯怯地说。袁荃既心疼又欣慰,更坚定了按照既定的方案工作的决心。为了能解除两个家庭因孩子辍学及治疗费用等产生的后顾之忧,袁荃积极地联系当地妇幼和保险机构协调孩子们转学、复学以及赔偿等相关事宜。这一系列问题的妥善解决,为调和纠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袁荃的努力让两个家庭深受感动,陈一的家长甚至主动表示:“不要那么高的赔偿了,我们愿意在法院组织下与李三家协商解决。”

2018年,袁荃被群众票选为“2017年度感动凉山十大人物”。她说:“感谢党和人民的信任!被人民看到是我的荣幸,但我只是万千默默奉献的人民法官中的一员,正是我们一同忠诚履职、公正执法,才构筑起了维护人民群众合法权益的铜墙铁壁。”

承载初心的港湾

袁荃出生在一个政法家庭,父母都是政法战线的老党员。她的父亲是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大学生,曾下挂做了近十年的乡党委书记,在职期间与农民打成一片,带领他们一起修路、修桥、开垦耕作,改变乡村贫穷面貌。袁荃从小受父亲经历的影响,潜移默化之中,使得她深深理解“老百姓是天”“老百姓的事都是大事”这些朴实的道理。她的母亲十分坚强与乐观,有一次生病住院,上午做完手术,下午就在病房里有说有笑鼓励病友,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院。她的母亲还十分地好学,每天都要坚持读书看报,遇到不懂的问题会上网查资料,并做学习笔记,即便如今已近80岁的高龄也没有放弃学习与进步。父母的经历和品质习惯都在一点一滴地影响着她。

袁荃一心扑在工作上,经常早出晚归,早上提前一小时上班,中午不休息,晚上也要加一会儿班才回家,周末在家也会花一些时间工作。忙碌的工作让袁荃对家人陪伴的时间更少了,女儿冲刺高考的时候,她没有时间陪女儿准备考试;母亲、丈夫生病住院的时候,她也只能请陪护照顾家人……这些都是她的遗憾,但她并不后悔。

袁荃的家人不曾埋怨过她的繁忙,反而对她的工作表示完全理解与支持。为了不让她工作分心,丈夫和女儿会把家务事都提前做好。袁荃的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便一直和袁荃一起生活。尽管工作都很忙,但为了让母亲能准时吃上一日三餐,她每天晚上都会把第二天母亲要吃的饭菜提前准备好。母亲评价她孝顺、勤劳、敬业,可她知道,正是父母的言传身教与家人的鼎力支持才成就了今天的她。

民二庭的法官杨发蓉是和袁荃并肩战斗在民商事审判一线几十年的“老战友”了,她说:“袁荃是我工作几十年来遇到过的最始终如一的人!她工作上认真负责,不争名利,一心只想着把工作完成好,对待家庭也是竭尽所能给予关怀和照顾。尽管工作繁忙,但她从不推脱自己的家庭责任,孝顺父母、敬重丈夫、关爱女儿。可以说工作和家庭就是她最大的人生嗜好了。”

2021年,这是袁荃奋斗在民商事审判工作的第31个年头。她勤奋工作、行且益坚,为法院的审判事业付出了艰辛努力和青春年华。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获得了肯定,赢得了口碑。她深知,荣誉不代表未来,是她站在新起点、踏上新征程、奋斗新未来的激励与鞭策,更是她坚守审判事业、投入毕生精力、不问付出回报的力量与支撑。

“早就听闻袁庭长办案老练、雷厉风行。每一次与她工作接触,她的言行举止总是让我心头一热。这就是我想要成为的样子!”新进办公室干警彭朝珍激动地说。追光前行,接续奋斗——这也正是袁荃的坚守与初心。

【手记】

人生可贵是初心

“嗒、嗒、嗒、嗒……”每天一大早,安静的办公区就会准时响起袁荃的高跟鞋声。她换上制服和鞋子,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开启一天的工作,31个年头日日如此。

袁荃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她所坚守的信念:行当持之以恒,为当初心不移。如果你看见一个走路带风的人,没错,那就是她,袁荃。

从1990年踏入法院那一刻开始,袁荃一路从书记员、助审员、副庭长做到庭长、审判委员会委员。她的母亲时常对她说:“我和你父亲作为政法战线的老党员,一辈子两袖清风、清清白白,你一定要做一个有骨气、有正义感、清正廉洁、坚守如一的好法官。”正是母亲的叮嘱,让她在31年的审判工作中,始终坚守着那份司法为民的初心,忠诚地履行着肩挑天平誓言公正司法的神圣使命,怀抱着对司法审判事业的热情和执念,用青春和年华诠释着一名人民法官的法治信仰和无悔的选择。

数年来,她带头审理的重大疑难复杂案件、大案要案400余件,诉讼标的总金额过百亿元,亲自调解并指导其他法官调解民商事案件1000余件。当事人送来的一面面锦旗,正是她不懈追求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和谐统一的最好印证。

作为人民法官,除了法律,别无所崇;除了良知,别无指引;除了正义,别无追求。袁荃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她的坚守与初心!

(记者 姜郑勇 通讯员 赵娜 何静)

责任编辑:蒋起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