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

3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整一个月，重要当事方和北约在布鲁塞尔举行紧急峰会并发表声明，强调将采取一系列激化与俄罗斯军事对抗的措施，并要求其他所有国家向北约立场看齐，配合对俄制裁。这种背离现实的强权逻辑让很多珍视独立外交的国家难以接受，也表明组成北约集团的美欧并未以俄乌冲突为现实镜鉴，对自身所陷困境做历史检讨，反而在自毁前程的道路上继续裸奔。

美欧双核驱动的北约，其最新声明显示了人道伪善和黩武主义，即不主张和谈化解危机，而是持续拱火递刀，牺牲乌克兰利益，枯竭俄罗斯国力，寻求欧洲安全与繁荣，凸显西方世界发展模式的唯一性和不可替代性，也即所谓“历史终结”论。俄乌冲突及后续的美欧应对之策如果使世界分裂、大国互怼、欧洲断气、中东缺粮、经贸与金融断链，全球治理体系将更加破碎，人类也将更加不得安宁。

俄乌冲突是美欧冷战思维延续而催生的孽种。冷战结束后，华沙条约组织解体，美欧没有铸剑为犁，反而“乘胜追击”，推动北约和欧盟双双持续东扩，试图在西半球建立“民主和自由”的大同世界，在东半球通过资金、技术和全球化，异化、改造文明体系源远流长的中国，进而使冷战阴魂不散甚至借尸还魂，导致一度出现的全球和平与发展大势朝着紧张与对峙方向逆转。

美国应深刻反省何以霸权难以维系，且越来越不自信。首先，幻想将世界永远纳入“美国治下和平”原本十分荒唐，罗马帝国曾不可一世，也只能统治环地中海世界而从未一手遮天。其次，长久奉行“双标”难以服众，任何大国都不能为所欲为却又挟国际法“以令诸侯”。其三，无视本国治理失败而四处插手，忙于拉帮结派打架斗殴，但是，搞垮他国并不能让美国持续强大。

乌克兰危机引发欧陆罕见灾难，欧洲则需要做更多反省。欧盟内部发展固然不错，欧洲统一愿望也很美好，但是，任何势力范围都不能无边界地扩展，增员减效、水多粥稀是最基本规律。德国统一尚且内耗巨大消化许久，将差异化巨大的欧洲融为一体实在太过理想化，也势必引发内部缝隙扩大和离心力增加。欧盟东扩表层是各国发展路径选择，拉动的却是安全和战略底层格局扭曲，为今天的危机埋下伏笔。

欧洲最该纠错的战略选择是无休止的北约东扩，不仅德、法等大国领导人知其不智，就连美国战略家如“冷战之父”凯南、大外交家基辛格、大谋略家米尔斯海默和布热津斯基、前中情局局长伯恩斯和前国防部部长佩里等无不预言在先，警告北约不能以损害俄罗斯战略安全为前提。今天的悲剧表明，北约东扩物极必反，使俄罗斯出兵变成“自我预言”。

遗憾的是，美欧至今没有从引发俄乌冲突的重大战略错误中引以为戒，而是在继续对抗和撕裂世界的道路前行，必然让世界更加混乱与危险，也让自己折损政治威信、经济实力和世界地位，最终南辕北辙，失去对世界发展的主导权和话语权。

一个月的俄乌冲突表明，美欧试图让世界各国选边站的“零和思维”和“单边主义”以自我打脸收场：不仅俄罗斯的传统盟友如伊朗、委内瑞拉、白俄罗斯和塞尔维亚等置之不理，印度、南非、巴西、印尼、巴基斯坦、沙特、土耳其和以色列等中等大国，以及众多亚非拉国家都不跟，甚至连匈牙利这样的北约欧盟双料伙伴都公开说不。这表明，多数国家未必认同俄罗斯诉诸武力，但也不愿意为美欧驱使介入大国纷争，包括支持将俄罗斯赶出世贸组织和20国集团。

一个月的制裁俄罗斯后果表明，能源市场高度紧张，大宗产品价格暴涨，通货膨胀走高，经济运行压力陡增。更重要的是，欧洲自寻苦恼而探索漫长能源安全转型，埃及等国人口因对俄贸易受限面临粮荒，而波及更多国家的民生指数下行和痛苦指数上行，将酝酿不可收拾的社会动荡和政治危机，社会和政治危机往往诱发新的冲突和战争。

一个月的货币体系重组表明，美元垄断地位正在崩塌，去美元化势不可挡。美欧将部分俄银行踢出SWIFT体系，冻结其财产，并威胁长臂管辖和次级制裁对俄贸易伙伴，使所有倚重美元并将硬通货留在美国市场的经济体噤若寒蝉。为此他们不仅将减持美债和美元资产，尽可能将硬通货回流内存，还将扩大取代美元结算体系的体外循环机制，对支撑美国霸权根基的金元基础釜底抽薪。

俄乌冲突胜负未决，乌方已公开承诺一切可谈，包括克里米亚和顿巴斯前途，表明这场博弈很可能将以美欧失败、乌克兰惨败告终，尽管也不意味着俄罗斯可以高枕无忧。

残酷现实妥妥地告诉欧洲，谋取世界霸权而处处点火且始乱终弃的美国靠不住，欧洲想获自身长治久安，必须在考虑俄罗斯战略安全框架内，对“双轮东扩”及时刹车，对美国尽量说不，通过和平谈判、共谋发展来营造以和平与发展、稳定与共荣为主旨的欧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