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中的变与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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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北京青年报发布时间:2022-01-10 17:18:59

马建红(法学博士)

小时候,对于民俗中的节日是比较敏感的,闲来无事,翻看“月份牌”,常常会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距离下一个节日还有多少天。对春节、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这些大节的牵记自不必说,即便是对夏至、冬至、腊八、小年等这些小节也总是充满了期待。在那个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节日的最大福利就是能吃一顿好的,平日里难得上桌的肉蛋之类的在节日里敞开了吃。那时候很容易感到满足和幸福。比如说腊八这一天的早上肯定是要吃腊八粥的,而记忆中山西老家的腊八粥,总是和寒冷联系在一起。金黄的糯米,点缀着几粒红枣,加一勺白糖或红糖,吃在嘴里甜甜的黏黏的,身上的寒气也最终随着这人间至味消散殆尽。每次想起腊八粥,也总会想起小学校里的生活、乡村里冬日里透明的蓝天以及冷冽的空气,腊八节也就变得别具风味了。

小时候的生活比较简单,只要吃好喝好玩好就是一种最快乐的生活。既然节日能满足这些要求,于是也就总是在盼望着节日的到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也逐渐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时间就像加速了一般过得越来越快,在“已经是什么节了”的感叹中,不知不觉间就过了一年。再加上如今生活品的丰富和多样,因吃饭而带来的幸福感也在不断消弭,以至于对节日也变得越来越无感了。这种情绪的背后,或许代表的是个人的成长与时代的变迁吧。

现代人过节的“节味儿”确乎是比较淡了,即便是最隆重的春节,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忙活了。张中行先生在他的《流年碎影》中回忆传统的过年,是人人都把过年看作一件大事,“大事要大办,其表现之一是时间长,差不多是由进腊月起,一直延续到正月过二十。”而腊八节就是进了腊月以后的第一个小节。腊八早晨起来要吃腊八粥,“粥用各种米、各种豆加枣煮成,虽然远没有北京旗下人那样丰盛、精致,由我们农村的孩子看,就是小改善了。”而“忙年”时最主要的营生都由妇女来负责,所以妇女应该是最能体会到年味儿的。

除了准备过年的新衣新鞋新帽外,进了正月里吃的主食如馒头、包子、年糕、糜子面饽饽等,副食主要是肉类,都要在年前做出来,藏在院中的缸里。这就要先磨各种面,然后再一锅一锅蒸。单单看这些活计,就能估摸出一个家庭主妇忙年时的工作量,如果是在大户人家,过年要准备的东西也就更多。对于孩子们来说,过年就是各种吃的喝的和玩的,可对于家庭主妇来说,则是“昼夜勤劳作”的重负,在家庭中的角色不同,对过节的感受自然也是不相同的。

如今的节味儿变淡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人们从过去纷繁的杂务中解放了出来,无须再那么忙所致吧。比如以往要吃腊八粥,需要头一天晚上就开始泡各种米、豆等粮食,半夜里起来开始烧火熬粥。现在的腊八粥只需要将各种粮食枣桃仁等淘洗干净,装进高压锅中焖煮即可,再不济,就干脆去外面的摊点上买碗八宝粥也可。过年需要穿戴的新衣新鞋新帽等,到商店里逛一个上午就可以置办齐备。年节时自家吃或待客的主副食,也可以通过网购或从超市里获得,而且随着人们对身体健康的关注,以往备货的“陈规陋习”,已逐步为新鲜营养现吃现做的习惯所替代。这种生活方式的改变,也使人们品尝到了不同的节味儿。

虽然我们过节的方式在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生着变化,但“过节”这一民俗却是不会改变的,民俗背后的团圆、喜庆、感恩、驱疫等寓意也是不会改变的。这正如美国历史学家大卫·哈克特·费舍尔在《阿尔比恩的种子——美国文化的源与流》一书中所说的,“我们生活在一个以自愿原则组织起来的开放社会,但这个体系的决定性力量又极大地限制了人们。我们的社会变动不居,在美国历史的每个时期都发生着深刻的变革,但它又很稳定。”用创造“民俗”一词的美国社会学家威廉·格雷厄姆·萨姆纳的话来说,民俗是用于表述文化中下意识的习惯性“做法、礼节、习俗、道德和教训”的,它既源自于生物的本能,同时也是文化的产物;民俗是从远古传承下来的古老而原始的东西,它通常很坚韧,但它们也不是静止不变的;民俗即使成了一种传统,却并不必然是陈旧的,在今天的时代,它还会持续地变造。

节日是集中展现民俗的时刻。在节日的各种活动中,承载了祖先对人类自身与大自然的认知,有对超自然力量的敬畏,也有对未来生活的期许。它是民族文化的象征,即便是在社会发生巨变的情形下,它也会通过不同的形式表现并传承下去。这种变化中所透出的坚韧,正是一个民族得以繁衍生息的源泉,也是华夏的“种子”不断延续的见证。

(责任编辑:林楠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