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好塑造重大典型的“书记员”

■钟法权

2019年的春天，张富清这个深藏功名60年的老英雄一经媒体宣传，便在社会上引发了学习热潮。为这样一个时代楷模、重大典型撰写一部全面立体、厚重饱满、打动人心的报告文学，是讴歌英雄的使命召唤。作为军旅作家，我应时、迎难而上，充分调动自身的创作资源和潜力，创作了一部唱响新时代强音的长篇报告文学《张富清传》（陕西人民出版社2020年6月）。

深入现场获取创作源泉。我始终认为，现实生活比单纯的想象更为丰富多彩。《张富清传》动笔之初，我深入湖北来凤，先后走访了张富清工作过的三胡乡、革勒车镇、百福司镇以及高洞等地方，面对面采访了张富清的子女、同事以及知情人。在张富清老英雄的家，我与他促膝交谈，就提前拟好的一道道问题展开深入交流。在汉中洋县，在张富清出生的双庙村，我进行了实地探访。通过扎实的田间调查，基本上掌握了写作的第一手素材，像“找水”一节中的生动细节，就是在上巴院子与当年民兵连长邓明诚的深入交流中得知的；像《连心路》一章的写作，就是深入高洞，在鸡爪崖采访当年参加修路的老会计时，一步步深入交流才得知了张富清带领高洞人民修路的完整过程；像《长工》《奴仆》等章节，是在深入洋县双庙村，与张富清的亲人和乡亲座谈时，才全面了解了张富清的身世。扎实、细致的深入采访，不仅寻觅到了张富清隐藏功名的心路历程，也为我创作《张富清传》找到了活水源泉。

夯实地基起高楼。重大典型宣传就好比盖房子，地基挖得越深，房子才能建得越高。张富清先后荣获“共和国勋章”等5项重要荣誉。面对一个受到社会各界高度肯定和赞扬的英雄模范人物，面对一个受到全国人民敬仰的老英雄，如何写出与老英雄的道德相吻合、境界相一致、知行相统一，且具有较高思想和艺术水准的文学作品，就像一座高山般横亘在我的面前。要真正走进张富清的人生，我需要从他过往的九十余载生命经历中找到指引他成长的灯塔，发现支撑他战斗、拼搏的思想脉络。最终，我从大量的采访素材中，从主人公的成长足迹中，发现了一个照耀他一生的东西，那就是闪耀着毛泽东思想光辉的名篇《为人民服务》。张富清参加人民解放军后，正赶上西北野战军军事政治整训，连队组织学习的第一篇文章就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像一粒火花点燃了他的理想之光，又像一粒种子深播在了他的心田，张富清的人生从此有了光明的前景、力量的源泉和坚如磐石的根基。在苦苦思索中，我找到了破译张富清人生密码的钥匙，《张富清传》的写作也就有了坚固的基石。

用文学手段丰富典型人物形象。在创作中，我尽量克服、避免模式化、概念化，尽可能用生动的文学语言，讲述一个接地气、食人间烟火的英雄故事。用故事切入，又借助故事展开，精彩的故事与生动的细节骨肉相连，吸引读者一口气读下去。《张富清传》从头至尾都在讲述故事，一个个故事被有机地衔接起来，就像汩汩有声的酉水河，贯穿来凤山川，两岸尽是翠绿和风景。一个故事就是一个画面，《张富清传》少有铺陈、少有渲染、少见解释，有的是大量素描般的呈现。无论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还是大漠戈壁的征程；无论是隐藏功名向深山，还是初心永恒担道义；无论是迎接黎明的曙光，还是置身贫困的农家；无论是困局坚守永向前，还是为民修路攀绝壁；无论是病痛的折磨，还是大爱与甜蜜；无论是最后一站，还是本色一生……我试图传递给读者的，要么是生动的故事，要么是直观的场景，要么是鲜活的情节，让读者如闻英雄人物的原声，直接感悟英雄人物的人生轨迹与初心。带给读者现场感和亲历感，让人看得见，摸得着。

大浪淘金写英雄。《张富清传》写的是主人公的人生经历，如果事无巨细，必显拖沓冗长。2019年冬，老英雄张富清已95岁高龄，如果把他生命的长度用文学的长度来丈量，写95万字也未尝不可。但我没有事无巨细地去记录，而是采取淘金术，在主人公95岁的人生长河中，沿着时间的脉络，选取26个重要节点，然后把这些闪光点像珍珠一样串起来。如何结构全篇，怎样适当取舍剪裁，考验着我的耐心和匠心。在《张富清传》的创作中，我尽可能地做到简约明快，尽可能给读者呈现有趣的情节与感人的画面。

向下挖掘采富矿。活生生的现实素材为张富清身上所独有，需要创作者具有发现的慧眼并且能够持续地深挖，以丰富英雄人物的内心世界。张富清的军旅生涯只有6年时间,枪林弹雨的战斗历程只有3年时间，更多的时间里他是在平凡岗位上度过的。如果《张富清传》仅仅写一个老英雄隐藏功名的故事，那就太过局限了。如何挖出深度，需要创作者别出心裁。我以他隐藏功名为点，左右开弓，向面上拓展，向深处和高处延伸。张富清在战场上不怕死，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转业分配时，他主动要求到偏远贫困的山区来凤去建功立业；又从县城到最贫困的乡镇，全都心甘情愿。对张富清来说，“苦”就像一个百炼成钢的熔炉，炼就了他一身铮铮铁骨。他小时候给地主当长工，是受剥削的苦；在乡公所做苦力，是受压迫的苦；参加人民解放军之后，为了人民翻身得解放，是甘愿吃打仗行军的苦；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为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是乐意吃奋斗的苦；离休后，特别是高位截肢后，忍受的是疾患之苦。可以这样说，他一辈子都在吃苦。在《张富清传》里，我用“苦”字贯穿全篇，让读者领略到他经受了那么多的“苦”，才攀上人生的精神高地。“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张富清在“苦”中证明了自己是真金，作品在写“苦”中亦展现了人生的真谛。

行到水穷向高处。张富清亲历并见证了民族独立、新中国建设和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在《张富清传》的创作中，我没有按照时间顺序将英雄人物浴血沙场的战斗场景一气呵成，而是采用浪潮式层层推进的方法，使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第一节“血战永丰”，那是张富清战斗生涯中最为激烈的一次战斗；第五节“激战壶梯山”，那是张富清勇当突击队员的英雄序幕；第十六节“连心路”，展示的是英雄的血性不只在战场上，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同样需要奉献精神和牺牲精神；第二十四节“初心永恒”，可谓此书的“压舱石”，借助张富清回忆杨家凹战斗的攻坚场景，既追忆过去的烽火岁月，又展示老英雄永远向前的革命意志。通过讲述老英雄浴血疆场、勇炸碉堡、建立功勋的战斗故事，我完成了对英雄的历史雕塑。像“进疆出疆”“驻村”“重新站起来”“本色”等等篇章，使高峰更显巍峨，使老英雄的人生更见绚丽的光彩。

当好塑造英雄的“书记员”。《张富清传》的创作过程，其实就是一个记录的过程。面对张富清平凡而又波澜壮阔的人生，从何处记录？怎样记录？我注重宏观把握，强化微观透视。在他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上，我没有回避，而是如实记录，也就有了“奴仆”“瓦子街的转折”等章节，让读者对张富清的身世有了清晰的了解；通过“风暴”一节的书写，让读者对张富清在特殊岁月里一心向党的忠诚有了更深入的认知。真实的记录，非但没有降低张富清的高度，反而使英雄形象更加伟岸。所以说，坚守报告文学真实的底线，绝不是简单的取舍，需要在主人公平凡而又伟大的人生长河中提炼出“真金白银”，在对生活、生命真实而沉实的记录中，凸显重大典型人物的崇高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