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出击

■晋蒙 张文晖

大漠深处，天边渐渐褪去了最后一抹红，肆虐的风沙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千里机动而来的陆军第82集团军某旅远程火箭炮营缓缓驶入朱日和训练基地，一排红色车尾灯犹如一条在大漠上低吟的巨龙，落日余晖把官兵们黝黑的面庞映射得棱角分明。

陌生而又亲切的一草一木映入眼帘，将炮班长张傲伟带回到4年前初到这里的日子。一次次在黄沙飞雪中淬火砺剑，收获胜利喜悦的同时也感受到这片草原的博大包容。4年时间，武器装备升级了一次又一次，演训任务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在这片草原上追梦的脚步却从未停歇。

一

2018年夏末，朱日和。

东方吐白，晨光熹微，远方地平线的微亮透着金黄洒遍旷野，一声嘹亮的号声打破了宁静，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口令声。夏秋之际，这里的天亮得比内地早，好像是专为练兵备战的他们准备的。

张傲伟所在的营是伴随陆军转型而组建的新型作战力量。自行火炮装填手、战术火箭炮瞄准手、反坦克导弹副射手……全营官兵是从旅里的各个连队选调来的，来之前谁也没有接触过这个“大家伙”——远程火箭炮。让新装备尽快形成战斗力的热情在每一名官兵心中燃烧，大家用钻研、演练上的“多”弥补着教材、人才上的“少”。那段时间，日月星辰见证了他们的付出。

不久，全营官兵迎来了接装后的第一次实弹射击考核。那时，张傲伟刚刚被任命为炮班长。

指示灯闪烁，数据信号不断更新。张傲伟紧盯着电子屏幕，生怕遗漏任何一处细节。

这时，屏幕上显示的某项数值比上一次射击时高了0.3个单位。“只高了一点点，而且已经打过一轮了，应该没什么影响。”和地控手核对其他数值均为正常以后，张傲伟没有选择叫停。

一秒、两秒……张傲伟盯着仍在上浮的数值，心七上八下跳得厉害。“眼看发射在即，这时叫停岂不打乱整个射击计划？但万一……”

“一炮注意，二号目标，单炮三发齐射，放！”时任代理营长刘旭程口令清晰洪亮。听到指令，张傲伟立即克制住手指的颤抖，按下了发射按钮。

火箭弹出膛的一刻，张傲伟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车身摇晃得厉害、炮弹上升轨迹不流畅、导引头一直在变换方向……

阵地上空长风呼啸，短暂的寂静后目标区传来了两声炸响、一声闷响。

“已发现弹着点，一发压线，一发偏弹，一发未爆！”看过无人机分队对目标画面的实时回传和毁伤判读之后，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这位年轻的炮长。

撤出阵地后，张傲伟围着火炮转了一圈又一圈，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时任副连长赵晓伟匆匆赶了过来，在逐项确认了操作流程后，带领机电维修班等一众人展开了故障排查。

“找到了！接头插芯中有一根熔断了！”接头里的插芯虽然有30余根，但只要断了一根，就可能出现未爆弹的情况。

“难道自行检测的时候没有一点异样？”赵晓伟察觉到了问题的源头。

“是我大意了。”张傲伟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指挥所里，导调组和营连干部在商讨张傲伟炮班的成绩评定问题。“有情况没及时汇报，实属不应该”“本质上还是装备维护保养、落实检查不到位”……

“问题已经找到了，我建议让他再试试！”赵晓伟建议说。

“我同意让他再试一次，但总评上限只能是及格。”代理营长刘旭程说。

半个小时后，数发火箭弹腾空而起直冲目标区。

“目标均被摧毁！”

二

4年时间，一支新的作战力量如何淬火成钢？

从朱日和、青铜峡到阿拉善、库尔勒，从草原到戈壁大漠，官兵们踏遍祖国北疆的足迹正是他们利刃出鞘的成长轨迹。战士们自豪地说，他们是“炮兵中的特种兵”，是“不吹风沙不起劲儿”的钢铁战士。

入夜，风吹得帐篷呼呼作响，熄灯号已吹过，新炮长刘伟躺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子里像放电影般预演着即将展开的对抗演习。

刘伟曾经是一名火炮驾驶员。有一次，营长刘旭程问到他的梦想，他有些羞涩地说：“希望自己能够在炮长的岗位上亲手按下发射按钮。”后来，他终于成为一名炮长，可在从“老司机”到“新炮长”换岗的路上，以往的经验全部归零，一切从头开始。

一个战友曾问他：“你一个司机开好火炮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当炮班长？”

“导弹瞄向了目标，只有彻底摧毁目标才算完成使命，我也有自己的目标。”刘伟笑笑说。但他心中默默地重复着一直支撑自己的那句话：“突破舒适区，才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阵地上，铁甲轰鸣，征尘四起。占领、检测、解算、用炮……这样的操作练习记不清已经重复了多少遍。当营连迎来班长骨干岗位调整时，刘伟的快速成长让大家看中了这个执着前行的年轻人。

“驻训在即，临时任命炮班长短时间内能胜任吗？”个别骨干心存疑虑。

“我相信他能行！”连长赵晓伟眼神中充满信任。

阵地上，突然刮起的大风卷起沙粒敲打着挡风玻璃，车窗上落了一层尘土。一场针对炮班长的比武考核进入了最后阶段，刘伟所带的炮班将要对2号目标进行打击。随着冲向云霄的火箭弹不见了踪影，营长刘旭程将目光转向了车内显示屏，通过无人机实时回传的画面，看到了被火箭弹炸得四分五裂的目标。不一会儿，电台里传来“2号目标，精准命中，目标摧毁”的报告声。

营长刘旭程欣慰地点点头，对身边的人说：“‘远火人’就是要有这股迎难而上、敢打必胜的劲头儿。”

三

2022年初夏，朱日和。

反复研究探讨后，营党委决定采取单装综合考核的方式来选取最后参加演习的炮班。百分之五十的淘汰率，残酷、激烈，更代表实力的真正较量。

“考核场上见！”每个炮班都跃跃欲试，铆足了劲要“发发命中”。

比起发射时的炮火轰鸣、大地颤抖，炮班在执行弹药装填任务时显得有些“静”，但是这份表面上的平静实际上却“重若千钧”。

弹药装填要以“稳”展开。单位转型后，下士祁旭东不单单是一名炮手，同时也是一名弹药装填手。装载过程中，弹体离地3米有余，重心时刻变化。随着每一次弹体吊装升起，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因为失之毫厘就可能谬以千里，所以他们每操作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阵地上，弹药装填车和火炮正在对接，祁旭东在现场指挥。此时正处于“风季”，肆虐的大风吹得弹体摇晃，却吹不干战士们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拆解、抓弹、起吊、回转……祁旭东一边观察弹体的运动轨迹，一边用手势指挥其他装填手协同操作。“小心！”一股横风袭来，绳索悬吊的弹体在空中开始无规则晃动，强大的外力让正在稳固弹体的两名战士即将失去平衡，场面十分危险。

眼到手到，祁旭东一个箭步跃上前，双手抓住摇晃的弹体，和两名战士奋力拉回偏移的弹体。

“看我的手势！缓慢下放！”祁旭东采取“动态平衡”的方式，在努力克服风力影响的同时缓慢下放弹体。这也是他不断探索改进的“拿手活”。

尽管弹体摇晃得像个钟摆，但是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30厘米、10厘米、5厘米……“落！”祁旭东看准时机，在呼呼作响的风声中吼出了关键的口令，众人悬着的心也跟着弹体落了下来。

弹体平稳地降落在指定位置。拉臂挂接、对中瞄准、导轨推装……战士们在规定时间完成了装填任务。看着指向苍穹的弹体，祁旭东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食指刚才被夹紫了。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转瞬间飞沙走石，狂风怒号，横跨天际的黄沙旋转着向着阵地袭来，渐渐遮挡住了微弱的太阳光。但是，考核还要继续。

车炮分离，炮管高耸。“准备射击！五、四……”到了最后阶段，时间被切割成秒。突然，电台被“干扰”，不时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没听到后续的读秒，最关键的“放”也只剩后半个音！众炮长顿时慌了神。有的晚了好几秒才仓促按下发射按钮，有的以为是系统故障，还在等待重新下达口令。殊不知，他们都中了连长赵晓伟设下的“小圈套”。

“这个小插曲源于前年一次实弹射击的真实经历”，赵晓伟解释说，“在战场上，我们不能保证通信的全时畅通，炮班长要有对时间的精确把控能力。”

凭借着多年对射击口令和时间间隔的敏感，一炮长张傲伟果断采取了行动，误差最小，一举夺魁。而二炮长刘伟迟疑了一秒钟。

营党委研究决定，刘伟等几个炮班误差较小，可作为备选力量投入训练。

考核结束后，得知消息的张傲伟飞身下车准备第一时间安慰新炮长刘伟，可没想到刘伟先开了口。“祝贺你，实至名归！”刘伟拍拍他的肩膀，“这次我看到了自身不足，也学到了很多，期待下一次同你一起执行任务！”

“嗯！一定！”

四

执行演习任务这天，天高云淡，清风拂面。

“一炮到！”“二炮到！”……电台里的应答沉稳，扑面而来的是新一代“远火人”的自信从容。

“五、四、三、二、一，放！”刹那间大地震颤，一发发出膛的火箭弹呼啸苍穹。

“目标被摧毁！”观众席上，导演部解说员的声音清晰洪亮，众人的掌声更是经久不息。

湛蓝的天空中留下一条条淡白色的美丽弹道，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发射管被火箭弹的尾焰熏得一片焦黑，官兵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胸中蓬勃着梦想驱动的力量。

利剑在手，更要剑法一流。对于只用实力说话的“远火人”来说，这一刻的胜利是一个新的起点，他们已将瞄准镜锁定了更高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