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平渡口鱼水情

■李美桦

金沙江流水哗哗响，

常胜的红军来渡江，

不怕它水深河流急，

更不怕山高路又长。

我们真顽强，

战胜了困难，

克服一切疲劳，

下决心我们要渡江。

这首中央红军留下来的《渡金沙江胜利歌》，时至今日仍在金沙江畔传唱。

这首歌，咏唱着一段中国革命史上的传奇故事。

1935年1月下旬至5月上旬，中央红军四渡赤水，南渡乌江，佯攻贵阳，威逼昆明，抢渡金沙江挥戈北上。国民党军连日调兵遣将，控制了金沙江大小渡口，破坏了两岸船只。然而，英勇的红军抢占了皎平渡口，找到了6条小木船，在36名船工的帮助下，经过6个昼夜，不费一枪一弹、未掉一人一马，平安渡过金沙江，跳出了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谱写了军民鱼水深情的瑰丽史诗。

一

皎平渡，这个镶嵌在川滇交界金沙江大峡谷中的渡口，起源于何时已无可查考。皎平两岸，山高谷深，悬崖耸峙，峭壁横陈。从山脚下蜿蜒而过的金沙江，水流湍急，漩涡密布，险象环生。

当年，刘伯承率中央纵队先遣队干部团一个营及总部工兵营一部换上国民党军队的服装，以一昼夜行进100公里的速度，直插天险金沙江。红军来到皎平渡口，俘获了敌军过江接“探子”的2条木船。面对水急浪大、奔流不息的金沙江，以及江对岸的国民党守军，怎么利用这条小木船出其不意渡过江去，成为红军取得这场战役胜利的关键。

穿流在悬崖峭壁间的金沙江，暗流涌动，水急浪大，自古有“夜不渡皎平”之说。红军找到当地为人仗义的船老大张朝寿，和气地对他说：“老乡，我们是为穷人打天下的红军，不打人，不骂人，你不要怕。我们要到江那边去，请帮我们一把！红军买卖公平，不管船钱还是工钱，我们一定会加倍给的，你放心吧……”

这个从小生活在金沙江畔的硬汉，起初充满了恐惧、疑虑和惊讶。张朝寿经常跟兵痞、恶棍打交道，面对他们的横抢豪夺、欺压打骂，船工们只得忍气吞声。和和气气的红军，让张朝寿感到眼前这群人有些不一样，心里的惊恐逐渐消除了。

满天星光，让夜空更加清朗。金沙江大峡谷里，江水轰鸣，浪花飞溅。张朝寿带着船工，划着满载红军将士的小船，驶入茫茫夜色中。江中巨浪一个接着一个，浪头打得木船嘭嘭直响，浪花将小船一下抛起老高，一下又从高高的浪尖上落下来，让人心惊肉跳、头晕目眩，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掏了出来。小船好像随时可能被汹涌的波浪吞噬。

一场惊心动魄的殊死搏击后，小船终于靠了岸。10多级石阶上，就是收取过往客商税金的厘金卡。厘金卡后面是陡峭的山崖，门口有一条仅容骡马通行的小路。从窗子里射出的灯光时隐时现，敌人做梦也没想到，红军已经摸到了他们眼皮底下。

看着如老虎般静卧在咽喉要道上的厘金卡，张朝寿对红军说，你们是外地人口音不对，我帮你们喊门。就这样，红军智取了厘金卡，一路摸过去，在烟雾缭绕的麻将声中，一枪未发，俘虏了国民党军驻守在江边的一个连和江防中队。红军在江边燃起三堆大火，向对岸发出成功夺取皎平渡的信号……

在皎平渡，红军一共找到了6条木船。在红军的感召下，36名汉、彝、傣族船工甘愿冒着船毁人亡、葬身江底的危险，加入了护送红军的行列。经过6个昼夜，船工们帮助中央红军2万多人渡过金沙江。

二

红军，这支无论装备还是人数都和对手相差极大的队伍，面对国民党数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为什么危难时刻总能化险为夷，在革命征途中不断发展壮大，最终成就共和国的辉煌？这一连串的问题，都可以在一本本红色档案中找到答案。

时任渡河司令部政治委员的陈云，是最早向世界介绍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人。1935年秋，陈云在莫斯科向共产国际详细汇报了中央红军战略转移和遵义会议的情况，完成了《随军西行见闻录》。这部作品生动细致地记述了红军长征的历程，描写了红军领导人同群众间的密切联系。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四川省会理县组织力量，多次深入金沙江两岸及当年红军走过的地方，采访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亲历者、见证者，到北京走访了长征过会理的部分将帅，留下了极为丰富的史料。在那一本本泛黄的档案里，当年护送红军过江的船工以及红军将士，讲述了一幕幕感人的场景：

金沙江畔，骄阳似火，热浪滚滚。皎平两岸，人欢马叫，军号声声，枪刺闪闪，红军战士激越嘹亮的歌声，在金沙江大峡谷中久久回荡。

36名贫苦船工分成两班，昼夜不停地送红军过江。红军对船工们关怀备至，天天杀猪款待船工，顿顿油汪汪的肥猪肉和雪白的大米饭。船工们昼夜吃五至六餐饭，保证有足够的体力划船。红军不仅让船工们吃好喝好，每天还给他们发5块现大洋作工钱。

相形之下，红军官兵的伙食就差多了。江边沙滩上摆了一排排大锅，熊熊的火苗翻腾着锅里的稀饭。一个个疲惫的红军战士，他们每餐饭就是一碗稀粥。炊事班战士一面忙着烧火做饭，一面给过往的红军将士舀稀粥。铁锅旁边，摆着几个大米箩，上面插着牌子。为保证后面战士有粥喝，路过的红军从干粮袋里抓两把米放在米箩中，再接过炊事员盛的稀粥，边喝边匆匆追赶队伍。

受尽土豪劣绅欺凌的船工，时时被子弟兵的真情温暖着。这股暖流化成了他们奋进的动力，就是再苦再累，也要闯过急流险滩把红军送到对岸去。

6个昼夜，吱吱呀呀的桨声，如一曲铿锵激昂的壮歌，传颂着血浓于水的军民鱼水深情。

三

我的老家离金沙江仅10公里左右，距皎平渡不足20公里。还在我孩童时，就在老一辈人的言谈中，一次又一次听到过那些感人至深的故事。

那些故事，就是现在听来，依然让人啧啧称奇：比如，红军不费一枪一弹，智取三城的神勇；船老大在厘金卡前喊话，收税的林师爷夜晚不谈公事的虚伪；国民党军的江防队员面对头上的枪口，劝红军别开玩笑的荒唐；追到江边的敌军，只好捡几双破草鞋回去邀功的无奈……

这些惊险与传奇，在当地百姓中，口口相传。在红军将士和船工的回忆里，从那一本本红色文献资料中，都可以找到这些难忘时光的历史片段。

过江后，连续高强度行军，只吃了点冷饭和稀粥的红军战士，又累又饿，疲惫不堪。他们找到一个小食店，里面空无一人，把店里的糕点糖果收集起来，每位同志分了一点充饥。吃完“饭”，司务长包好几块银元，写了一张字条仔仔细细地放在桌子里，关好门继续前进。

“老乡，我们一走，你们的红军票就不能用了，都拿出来换成现大洋，不能让你们受损失！”红军过江的时候，沿途用红军票买了一些东西。过了江，红军叫乡亲们把红军票全部兑换成了现大洋。

红军过了江，为了防止敌人追击，毁掉了那几只渡过千军万马的小船。面对船工们赖以生存的工具，红军给每位船工又发了30块大洋，并握着他们的手反复叮嘱：要提防国民党恶势力的报复，保护好自己，等着我们胜利回来！

红一军团野战医院从皎平上游的鲁车渡过江，敌机在空中嗡嗡俯冲盘旋。从来没有见过飞机的穷苦群众跑出来看稀奇。“危险！”红军战士高喊着，把看热闹的群众扑倒在地，炸弹就在周围炸开了花。一头毛驴被炸死，主人正在伤心，红军亲切地安慰他，说伤病员需要改善伙食，用银元买下了这头毛驴……

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

皎平两岸，奇峰巍峨，峭壁林立，见证着岁月的更迭流转。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始终保持着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和百姓生死相依、患难与共，时时用实际行动维护群众利益，赢得广大群众的衷心爱戴和真诚拥护，是红军胜利的坚实保证。红军战胜一个又一个艰难险阻，从胜利走向胜利，是历史的必然，更是人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