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 鑫

他当兵的戈壁滩十分荒凉，营区附近只有来往的骡队和牛车碾压出的一条土路。夜深时，常能听到野兽在不远处吼叫。

离营区稍远的地方是一处蓄水的涝坝，那是唯一可以碰见生人的地方。羊倌赶着羊群去那里饮水，农人套着架子车去那里取水浇地，偶尔也有年轻姑娘去那里浆洗衣物。

每隔一段时间，他和战友们也要去涝坝取水，拨开浮在水面上的羊粪蛋或草屑，把水装满铁桶拉到炊事班。去涝坝拉水是连队最轻松的差事，赶着牛车去再赶着牛车回来，路上可以惬意地眯上眼睛，闻闻路边沙枣花散发的香气。去涝坝取水的那段路途，是他平日里走得最远的地方。

第3年兵结束的时候，部队选取志愿兵，他也写了申请，但因名额有限没留下。那天，他打点行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戈壁滩，离开吃了3年的涝坝水。

这些往事明明浸透了人生的酸涩和苦楚，但他说起这段经历时，目光里竟充盈着满满的幸福感。一句“吃苦不言苦，苦也不苦”，仿佛是给自己的军旅人生镌刻了一枚金子般的印章。

那天，我和他踱步在乡间的土垄上。我告诉他，他曾经的老部队现在不仅装备精良，而且战士们的生活保障越来越好，战斗力越来越强……他皱纹堆积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他俯下身，晚风正拂过金色的稻田。在这片红土地上，又一茬稻穗等待成熟。它们像眼前的老兵，栉风沐雨，坚韧顽强，曾经吃过的苦最终变成了沉甸甸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