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高岳

□ 马晓炜

在许多人眼中，进入春天是以“点染烟浓柳色新”为标志的，而对于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我来说，那“春烟醉人”的柳树下，却是开启我人生读书时光，探寻生活之外五彩缤纷世界的地方。

从儿时起就看到家乡村前、屋后、塘边、岸旁，到处茂密生长着各色各样的树，其中数量最多的是柳树。明媚的春天到了，一棵棵柳树，不知何时已长出了苍翠欲滴的嫩叶，随着煦暖的春风婆娑起舞弄影。那“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柳枝，可是孩子们的最爱，做柳笛、编柳帽、掐柳芽，每一棵树下，都欢腾着我们爬上爬下、嬉戏打闹的身影。

待入学后，特别是到了每年春暖花开的时节，望子成龙的父母总是早早催促我赶紧起床读书学习。于是，我睡眼惺忪地从书包里摸出语文课本，跑到屋后的河塘边，依着那棵盎然生机的大柳树，聆听着啾啾鸟语，呼吸着沁人心脾的芬芳，享受着绿荫遮天的爱抚，徜徉在浩瀚的知识海洋。

如果说柳树下晨读，是我拥抱春天、打开春天的最好方式，那么若是偶尔觅得一本课外书，利用到河滩放牛的时间，独自享受阅读的乐趣，则是另一番畅快和美好了。

记忆犹新的是，我读小学二年级那年，无意中从邻居家借了本如砖头般厚的书《说岳全传》，当时不少字还不认识，可岳飞抗金的故事实在太精彩了，捧起来就不愿放下。为了赶早将书看完，也为了躲避小伙伴们的打扰，我爬到河边一棵粗大的老柳树上，悠然坐在树丫上，沐浴着习习凉风，恣意尽情地享受静谧的阅读时光，像是在世外桃源，一片仙境里自在畅游。倦了打量着如字般的蚂蚁在苍黑的树干上流连忘返，或看低垂的柳枝婀娜多姿摇曳在粼粼碧波间。此等惬意，实在是妙不可言。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从树上意犹未尽跳下来时，突然发现牛跑得没了踪影。我顿时吓得不知所措，这牛可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倘若丢了，父母肯定会狠狠责备我。

后来，父母动员全村的乡亲帮忙四处寻找，终于将牛找了回来，而我吓得连家都不敢回。一向严厉的父亲得知我是因痴迷看书才没看管好牛，出乎意料地没有批评我，这使我深受感动。每每想起，都倍感父爱的伟大，他不仅使我拥有“牧童骑牛横笛吹”的快乐童年，还纵容我全情投入色彩斑斓的书香世界。

打那之后，我更加喜欢坐在柳树下读书，那枝繁叶茂、绿荫如盖的柳树，不但可以让我第一时间奔向春天的腹地，还能于莺歌燕啼中，享受春色与书香带来的恬静和怡然，也能在蝉鸣鼓噪的盛夏，拥有“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的一片清凉，更能于柳叶渐黄纷落的秋日中，读出季节和岁月的沧桑。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多年之后，我从网上有幸看到了明代画家吴伟的作品《树下读书》，画中一位中年文士耕牧之余在树下休憩，展卷读书，自得其乐。欣赏着优美的画卷，我固执地以为，空旷山野间，画中人之所以如此气定神闲地捧卷阅读，与山水融为一体，是书籍、是柳树相依相伴的结果。我在为大师奇思妙想构图点赞叫好的同时，感到只要坚持在树下读书，一定会寻找到精神的归宿、心灵的家园。

(作者单位：江苏省南京市江宁区委政法委）